皇宮。
午門外。
已到卯時。
那朱紅色的大門,卻依然緊緊關閉著。
廣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文武百官。
足有數百人之多。
平時早朝,只有四品以上官員可以入養心殿議事,沒有這么多人。
但今天情況特殊。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基本都來了。
寒風呼嘯,吹得眾人官服獵獵作響,不少年紀大的官員已經凍得鼻涕直流,瑟瑟發抖。
“這……這都什么時辰了?”
“天色已破曉。”
“這門怎么還不開?”
人群中,議論聲越來越大,焦躁的情緒在蔓延。
“難道是陛下……還沒起?”
“聽聞他這幾日夜夜留宿后宮,已連續寵幸了三名秀女,此時恐怕還在床上。”
“荒唐!簡直是荒唐!”
翰林院那群人里,一個老學究氣得胡子亂顫,“大朝會乃是國之重典!新君登基,更應勤勉!豈有讓百官在風雪中等候的道理!”
“這就是怠政!是昏庸!”
“他果然不能為君!”
人群中,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兵部侍郎趙彥彬。
他和吳林根一樣,也是效忠虞家的一員。
趙彥彬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喜。
按時間推算,此時孫拓的大軍應該已經進城了。
陳木不開門,肯定是已經收到消息,此刻正在宮里慌得團團轉呢!
“諸位大人!”
趙彥彬提高了嗓門,大聲道,“依我看,這陳木根本就沒有帝王之相!此時此刻,不開宮門,不納百官,分明是心里有鬼!”
“說不定……他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不敢面對咱們這些忠臣義士!”
“大膽!”
站在最前面的謝文淵回過頭,厲聲呵斥道。
“謝大人,都到這時候了,您還替他說話?”
趙彥彬冷笑一聲。
“實話告訴各位!”
趙彥彬索性攤牌了,振臂一呼,“此時此刻,勤王義師已經入城!那陳木已經是甕中之鱉!”
“什么?!”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
“勤王義師?哪來的軍隊?”
“難怪不開門!原來是外面打進來了!”
“我就說嘛,那陳木畢竟只是個草莽,哪里坐得穩這江山!”
原本還算安靜的隊伍,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不少墻頭草官員開始眼神閃爍,甚至有人偷偷往后退,想要跟趙彥彬站在一起。
“肅靜!!”
稷下學宮山長范夏士,拄著拐杖,站在百官前列,發出一聲怒喝。
“朝堂之地,豈容爾等喧嘩!”
“范山長!”
趙彥彬有了底氣,連這位士林領袖也不放在眼里了,“您老糊涂了吧?還朝堂?這門都不開,算哪門子朝堂?”
“依我看,咱們現在就該撞開這門!沖進去!把那竊國大盜揪出來!”
“對!沖進去!”
“迎回虞帝!”
趙彥彬的一眾黨羽開始起哄,甚至有些年輕的武官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去推搡守門的肅馬軍士兵。
氣氛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嘩變。
就在這混亂即將失控的時刻。
“吱呀——”
一聲沉悶悠長的摩擦聲響起。
那扇緊閉的午門。
緩緩打開了。
廣場上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看向那幽深的門洞。
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
太監王瑾走出午門,向眾人行禮。
只見他神色自然,面帶笑意。
“諸位大人,請進吧,陛下已在養心殿等候諸位了。”
這……
門外安靜下來。
眾人交換著下眼神,驚疑不定。
范夏士第一個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入門內。
謝文淵緊隨其后,神色肅穆,目不斜視。
王若愚和陸慧兩位家主,猶豫了下,還是跟上。
有他們幾人帶頭,其余官員也都紛紛動身。
翰林院的老學究和國子監的儒生們他們大多昂著頭,一臉的憤世嫉俗,做好了進殿開噴的打算。
兵部侍郎趙彥彬,以及其他幾個意圖鬧事的官員,則卻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們一邊往前走,一邊卻是不約而同地往城東的方向瞥去,眼底都有些焦慮。
怎么還沒動靜?
孫拓人呢?
……
養心殿內。
當百官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大殿深處,那個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九龍寶座上,已經坐著一個人。
一身明黃色的五爪金龍袍,頭戴翼善冠,腰束玉帶。
正是陳木。
他端坐在龍椅上,一身若隱若現的煞氣,讓人不敢直視。
空氣中仿佛能聞到血腥味。
“這就是那陳木?”
不少第一次見到陳木真容的官員,心中都是一凜。
好重的威壓!
“諸位。”
陳木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平淡,“都來了,那便開始吧。”
“慢著!”
話音剛落,一個蒼老卻尖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只見翰林院侍讀學士,早已年過古稀的錢老大人,顫巍巍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沒有行禮,而是指著上面的陳木,厲聲喝道:
“陳木!按祖制,朝會當于卯時初刻開始!如今時辰已過!”
“《禮記》有云:君子夙興夜寐。身為一國之君,當勤勉政事,為天下表率!”
“你初登大寶,便如此怠政,讓百官在風雪中苦等!簡直是視朝綱如兒戲!如此行徑,何以服眾?何以配得上這九五之尊的位置?!”
錢老大人一番話,說得那是抑揚頓挫,正氣凜然。
身后的那群清流文官紛紛點頭,發出附和的嗡嗡聲。
雖然沒有挑明。
但言外之意。
陳木不懂禮法,不配稱帝。
“迂腐!”
一聲怒斥,從文官首列傳出。
范夏士轉過身,怒視著錢老大人。
“錢大人,你只知道抱著書本談禮數,可知這天下大勢?”
“昔日贏無雙圍城,滿朝文武誰敢出頭?若非陳木浴血奮戰,你們這些人的腦袋早就搬家了!這時候,你們不感激救命之恩,反倒在時辰這種細枝末節上斤斤計較?”
“究竟是那虛無縹緲的禮數重要,還是這南虞的江山社稷重要?!”
“陳木不配為帝,那你說,誰配!難道是你嗎?!”
范夏士畢竟是士林領袖,積威甚重,這一通搶白,說得不少官員低下了頭。
但錢老大人卻是脖子一梗,死豬不怕開水燙:
“范公此言差矣!禮不可廢!若是連規矩都不守,那這朝廷還是朝廷嗎?那是土匪窩!”
“若真想坐這江山,就得守這江山的規矩!今日他必須給百官一個交代!為何遲到?是否是在后宮貪歡,誤了國事?!”
“對!必須要有個交代!”
“給個交代!”
一群反對派趁機起哄。
陳木看著底下的鬧劇,忽然笑了。
“問得好。我便給你們個交代。”
他給了個眼神,王瑾立刻捧了個盒子走入殿中。
盒子打開。
赫然是孫拓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