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管轄的遠洋區域,舒晚跟著蘇彥堂踏上了一艘遠航客輪。
顯然,這是蘇彥棠團伙的安全中轉點。
他們到底要去哪里?她暫時還不知道。
客房干凈得過分,卻透著冰冷的陌生感。
舒晚背靠著門板,緊繃的肩頸終于松弛了幾分。
風從舷窗灌入,帶著海水的咸澀,她抬手摸向發絲,那里仿佛還保留著那枚子彈掠過的溫度。
游輪上,孟淮津跟她最后的那抹對視,那樣的眼神……像釘子,像一切尖銳之物,直釘在舒晚的胸口,直到現在,都還發著灼熱的燙,攪得她心神恍惚。
那聲“滾”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心口最軟處。
那一刻,他心疼嗎?一定特別疼,疼死了。
就像幾個小時前,天快黑的時候,他把她摁在墻上,嘶啞又無奈地說:“過去六年,老子替他人做了嫁衣,無所謂,余生很長,我們慢慢磨。我與你,不分離。”
——我與你,不分離。
時間仿佛靜止,一秒兩秒,或是更久。
房里當時落針可聞,但舒晚的腦子里,卻如被狂風巨浪攪動,在一霎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男人的話像一道道驚雷,劈開了舒晚意識里那層被催眠術織就的厚繭。
此前還混沌的腦海中,無數碎片驟然掀起狂潮。
那些被刻意壓制的記憶,那一刻,如決堤的洪水,順著孟淮津一聲一聲霸道又強硬的話語裂縫,泥沙俱下,瞬間沖垮了所有虛假的壁壘。
迷茫和惶恐,都如退去的潮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灼痛的清醒。
舒晚忽然有種“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感覺。
她想大哭一場,但孟淮津那時的神態,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瘋魔與癡狂。
卻又是那樣的迷人,如一幅曠世佳畫,深深嵌進舒晚的眼底。
午后的陽光直射書房,她挑了挑眉,眼神在那一刻發生微妙變化,脆弱破碎、迷茫惶恐,通通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冷靜、果決,甚至是帶著一絲與孟淮津如出一轍的偏執與瘋狂。
孟淮津察覺到,瞬間神色驟變,語氣、瞳孔、以及雙手都在顫抖:“晚晚,你——”
舒晚再也忍不住,不用他強制,她就踮起腳撲上去,熱唇堵住他微微顫抖的齒。
孟淮津只怔了一秒,滾燙的手掌就狠狠扣住她的后頸,指腹嵌入她微涼的發絲,完全克制不住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
晚風悠涼,唇齒相撞的瞬間,兩個人都沒有絲毫試探,只有失而復得的瘋魔與灼熱。
他撬開她的牙關,沉烈席卷,掀起翻涌的浪潮。
舒晚踮著腳,雙臂死死摟上他的脖頸,指甲幾乎要掐進他后背的皮肉。
如果蘇彥堂沒有篡改記憶成功,沒有把孟淮津的臉跟他對換,她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可能還要被催眠操控一陣子。
可偏偏,這一步蘇彥堂算錯了。
他怎么敢?
怎么敢把她記憶里的孟淮津的臉換掉。
那可是她的刻骨銘心啊!
誰都不會設身處地地明白那種入了骨髓的感覺,只有她最清楚。
六年前的青澀悸動,求而不得,歇斯底里;五年里歲月的隱忍思念,互不打擾卻始終扎根心底;五年后的驚心動魄、跌宕起伏以及失而復得。
他們在一起經歷過那么那么多,怎么能靠一張換臉的催眠,就想把孟淮津這個人從她心底摘除干凈?
她或許會被通過認為干預一時記憶錯亂,但身上有那么多的細胞,每一個細胞都記得她喜歡他的時候是什么樣子,怎么能輕易被替代掉呢?
永遠永遠也不可能,她就是死,骨灰也會吹到他在的地方。
想著想著,舒晚酸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即便閉著眼睛,也如決堤一般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融進彼此交纏的唇齒間,又咸又澀。
孟淮津感覺到,非但沒有停,吻得更兇了,近乎是毀滅的偏執,一路輾轉,啃咬著她的下頜線,再埋進她的頸窩,“晚晚……”
他嘶啞的嗓音混著濃重的鼻音,在她耳邊反復呢喃,每一聲都帶著顫抖的狂喜與壓抑:“乖,不哭,不哭。”
舒晚抱著她,傷心地嗚咽出聲:“對不起,這段時間,我是真的忘了你。”
“不怪你。”孟淮津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力道又輕又重,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喉結滾動,“不是你的錯。”
舒晚能感覺到他的緊繃,能摸到他后背因隱忍而凸起的肌肉線條,能聽見他胸腔里劇烈到幾乎要沖破肋骨的心跳。
好真實。
她抬手撫上他的臉,指尖劃過他眼角的紅痕,劃過他下頜的胡茬,帶著無盡的眷戀:“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孟淮津躬身把人抱起,推開房間的門,放她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去,摟住她:“我聽著。”
舒晚拽住他的襯衫,吧唧一下,跟他接了個有響聲的吻,視線一動不動,像在看稀世珍寶:“領導,強制愛過癮嗎?”
男人微笑,一挑眉,輕輕捏住她下頜,“你沒給我機會。”
微風從窗戶灌入,舒晚勾頭去親他,沒有章法,卻在寂靜的房間里,交織成歌。
孟淮津扣住她的后腦回應,直到兩人都再次感到缺氧,才依依不舍分開,額頭相抵,眼底卻盛滿了千言萬語。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腫脹的唇瓣,再次俯身,掠上她的眉眼,動作輕柔:“怎么會突然就想起來了?因為強制愛?”
舒晚依偎在他懷里,笑著搖頭:“自然不是。其實之前有好幾次我都快想起了的,但每次都頭痛難忍,可能是出于自我保護,就有點回避想起。”
“直到昨晚,我做了個夢,夢里有好多關于以前的事,甚至是三四歲的記憶都有。”她直言道,“有蘇彥堂。有連我自己之前都不記的關于你的記憶。”
孟淮津定定凝望她:“比如?”
她說:“比如,我被龍家綁架后,爸爸媽媽接我回去,你去過我家。媽媽說,你是從學校翻圍墻,然后逃課從北城長途跋涉到南城去看我的!”
“是真的嗎?有這回事嗎?你真的翻圍墻、逃課、長途跋涉去看我?”
孟淮津目色深深,“夸張。”
“……夸張嗎?難道不是真的?”
他揚著唇,不說話。
“可我明明記得,小時候,你對我挺兇的啊。”舒晚笑著翻舊賬。
孟淮津輕輕捏她下巴,答非所問:“接著說,你是怎么想起的?”
“我夢見了你去南城接我的那次,”舒晚繼續道,“你當時不是打著傘么,我傘一路看上去,看見的是蘇彥堂的臉。當時我一下就被驚醒了。”
“然后就用槍抵著我。”
“……”
舒晚拽著他手晃啊晃,“對不起嘛,當時真的好亂,所有記憶泥沙俱下般涌入我的腦海,這幾年跟我相處的人,都是蘇彥堂那張臉。”
孟淮津一瞇眼,“所有?”
“……也沒有所有,就——除了那種事。”她繼續晃著他的手臂,“你好愛吃醋。”
他又不接這話,“繼續。”
她只好繼續:“直到今早,我的記憶里那張臉,都是蘇彥堂。”
“雖然是他的臉,但潛意識,我一直覺得是不對的,不應該是他。”見他臉色要變,舒晚趕緊補充。
“直到剛剛——”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低了幾度,“你說:余生很長,我們慢慢磨;你和我,不分離。”
孟淮津看了她好久好久,視線深得像一張無窮無盡的網:“為什么潛意識里會覺得,不應該是那張臉?”
舒晚抿抿唇,眼睛又紅了:“因為——淮津舅舅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孟淮津鼻尖聳動,猛地側開頭,不讓她看,良久才轉過來,眼底紅血絲明顯。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再次親在一起的時候,他明顯跟之前的無欲無求不一樣,吻得愈發急切,愈發深入。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發乎情,卻又不得不止乎禮。
舒晚拉著他的手,摸上自己尚且還平坦的小腹,鼻尖和臉都紅紅的:“這次是真的懷孕了。”
孟淮津的呼吸很熱,不輕不重在她脖頸上咬一口,“嗯,雙胞胎,讓晚晚受苦了。”
她一本正經問:“是酒吧那晚嗎?”
“……或許。”
“生日那晚沒可能嗎?那晚你也沒有那啥。”
“沒有哪啥?”他低聲逗她。
她附在他耳畔說:沒有戴套。
男人嘖一聲,舌尖頂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可惜,我的戒指掉了。”舒晚摸著自己空空如也的無名指,手在空中晃蕩。
“我重新買。”孟淮津說。
她瞪大眼睛:“又要預支一百年工資?”
他笑了:“不至于。”
這時候,樓下傳來腳步聲,是楊忠他們。
“他們來了。”舒晚提醒。
孟淮津仍舊緊緊抱著她,指腹磨蹭她的耳垂,沒有要起床的意思,“還有時間,再躺躺。”
“你們今晚的任務,我大抵知道一些。”舒晚正色道,“領導,我也有非常重要的正事,要跟你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