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回到蘇跡。
那種感覺很奇妙。
就像是原本奔騰入海的大江，突然遭到截流。
源源不斷灌入體內(nèi)的浩瀚偉力，在這一刻出現(xiàn)明顯的斷層。
他身上那層名為“氣運”的無敵金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就像是借來的東西，到了歸還的時辰。
“呵……”
蘇跡扯了扯嘴角，臉上并沒有多少慌亂。
本來就是空手套白狼得來的外掛，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
做人不能太貪心，見好就收才是硬道理。
既然“續(xù)航”沒了。
那就趁著這爐子里的火還沒滅，把剩下的柴火，一股腦全燒了吧！
“呼——”
蘇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周圍那漫天的紫黑色火海，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開始瘋狂地向他匯聚。
火焰跳動，扭曲，拉伸。
恍惚間，那些火焰竟不再是單純的能量，而是化作了一張張模糊的人臉。
有在田間地頭揮汗如雨的老農(nóng)，正抬頭望天，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
有在邊疆浴血奮戰(zhàn)的士卒，握緊手中的長矛，怒吼著保家衛(wèi)國；
有深閨中的婦人，有點燈夜讀的書生，有沿街叫賣的販夫走卒，也有高居廟堂的王侯將相。
那是大夏。
那是億萬生靈的喜怒哀樂，是那個世界的眾生相。
他們或許并不認(rèn)識蘇跡，也不知道此刻發(fā)生在大荒深淵下的這場死斗。
但因果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雖然蘇跡是在為求生而戰(zhàn)。
但也是在為百年后就會墜落于無盡黑暗的大夏而戰(zhàn)。
“師兄……”
體內(nèi)的蘇玖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宏大到令人戰(zhàn)栗的意志。
“別怕。”
蘇跡輕聲說道。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眸子，此刻竟變得深邃無比。
而眸子倒影中，是趙騰那張因為不甘而扭曲變形的臉。
蘇跡的手腕猛地發(fā)力。
“鏘——！！！”
沉重的【墮龍槍】發(fā)出一聲高亢的龍吟，瞬間揚起。
槍尖劃破虛空，帶起一圈紫黑色的火環(huán)，如同死神的鐮刀，懸在了趙騰的頭頂。
“啪！”
蘇跡的手掌，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槍桿的中段。
那一瞬間。
他身后的那些模糊人臉，齊齊張開了嘴，發(fā)出了一聲無聲的咆哮。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怒吼。
是無數(shù)“螻蟻”匯聚在一起，想要掀翻這蒼穹的意志！
蘇跡身上的氣勢，在這一刻攀升到了頂點。
那不再是金丹修士的力量。
早就超越化神。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天意！
“死！！！”
爭分奪秒的蘇跡只吐出一個字。
手中的長槍，轟然砸下！
沒有花哨的招式。
就是最純粹的、最暴力的——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出現(xiàn)短暫的停滯。
風(fēng)停了，火靜了，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定格在了半空。
緊接著。
“轟————！！！”
一聲足以震碎靈魂的巨響，從地底深處轟然爆發(fā)！
大地崩裂，巖層粉碎。
一道直徑足有數(shù)百丈的暗紅色火柱，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地心怒火，終于找到了宣泄口，通天般地拔地而起！
它不是直直地沖向天空。
而是帶著一種螺旋的勁道，像是一條發(fā)狂的太古火龍，張開血盆大口！
那不是普通的火。
那是包含了無盡愿力、氣運、煞氣以及蘇跡全部精氣神的……洪流！
光。
刺目到無法形容的強光，瞬間吞噬了一切。
什么巖壁，什么碎石，在這股光芒面前，統(tǒng)統(tǒng)化為了虛無。
趙騰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
他什么都看不見了。
那種光亮，不僅僅是刺眼那么簡單，它帶著一種恐怖的穿透力，直接灼燒著他的視網(wǎng)膜，刺痛著他的神魂。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瞬間又被高溫蒸發(fā)。
即便他閉上了眼睛，視野里依舊是一片血一般的赤紅。
“啊……”
趙騰張開嘴，想要慘叫。
但他聽不到自已的聲音。
因為周圍的轟鳴聲實在太大了，大到已經(jīng)超出了聽覺的極限，只剩下滿腦子的嗡嗡作響。
緊接著，是熱。
無法形容的熱。
他身上那件引以為傲的金色戰(zhàn)甲，在接觸到火柱的瞬間，就變得通紅一片。
“滋滋滋——”
那是皮肉被高溫烙鐵燙熟的聲音。
金甲不再是保護他的屏障，反而變成了禁錮他的刑具，死死地貼在他的身上，將那種鉆心的劇痛，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
“不……”
“我……我是趙騰……”
趙騰在心里瘋狂地嘶吼著。
他想調(diào)動體內(nèi)的靈力，想召喚周圍的天地靈氣來護體。
可是……
沒有回應(yīng)。
往日里那些對他言聽計從、如臂使指的靈氣，此刻卻像是遇到了君王的臣子，紛紛倒戈。
它們非但沒有來保護他，反而歡呼雀躍地涌向了那道火柱，甘愿作為薪柴，讓那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
這種感覺……太絕望了。
就像是一個被剝奪了所有權(quán)力的皇帝，站在叛軍的包圍圈里，看著自已的臣民一個個舉起屠刀。
而被他視作螻蟻的蘇跡，此刻卻站在那火柱的中心，宛如審判的神祇。
“不服……”
趙騰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吼。
他不服！
他還沒輸！
他還有底牌，他還有……
然而。
那股灼熱到足以融化靈魂的熱浪，根本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它順著趙騰張開的嘴巴，蠻橫地灌了進去。
舌頭瞬間焦黑，聲帶直接炭化。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都被這股熱浪硬生生地堵回了肚子里。
只能化作最后一聲凄厲至極，卻又戛然而止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
聲音剛剛響起，便被轟鳴聲徹底淹沒。
那道通天徹地的火柱，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將那個金色的身影，徹底吞沒。
……
數(shù)里之外。
聽風(fēng)閣閣主剛剛勸退一批準(zhǔn)備過來碰碰機緣的修士。
他忽然回過頭，看著那道沖天而起、將整個大荒的天空都染成紫紅色的恐怖火柱，那張常年掛著云淡風(fēng)輕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情。
“這……”
那股恐怖的熱浪，隔著數(shù)里的距離，依舊讓他感到一陣口干舌燥。
這動靜實在太大了。
那直徑三百多米、高達(dá)千米的巨大火龍，足以讓整個大荒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子，你真的很厲害……”
“我真的好想好想幫你啊……”
“可是……”
“你再會打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我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