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哪里知曉曜哥兒其實是上輩子被憋狠了。
早先活著時他被鄭明芷養(yǎng)著,太子不茍言笑,鄭明芷也總跟他講規(guī)矩。
久而久之,曜哥兒小小年紀(jì)便沉穩(wěn)如山。
后來他成了魂魄。
倒是漸漸恢復(fù)了孩童本性,可惜那幾十年里沒有人能聽到他說話。
曜哥兒日漸學(xué)會了自己跟自己玩,遇上事了便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但等到夜深人靜之時,他也會很難過,渴望父皇與娘親能聽到他說話。
如今愿望成真,曜哥兒便仿佛要把前世的話統(tǒng)統(tǒng)說出來給他們聽似的。
如此一來就話多了。
倒也與太子早先所估“兒子長大了可能是個話癆”的想法對上了。
碧熒、碧煙、馮嬤嬤難得見自家主子語塞,都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裴皇后放棄了跟胖孫繼續(xù)掰扯這個問題,牽著他帶著人回了寢殿。
梳洗更衣完,宮人把早膳擺好。
曜哥兒一歲半便不需要奶娘怎么喂飯了,等到兩歲他的小手能靈活用筷子后,就完全不用奶娘喂了。
只他現(xiàn)今身量比不得大人,膳桌對他來說太高了,小時候的餐椅又太小。
造辦局便給特制了一把適合他坐的高椅子,逢用膳他也不要乳母抱。
自己麻溜地爬上去,乳母只需將小主子推到膳桌前,他想吃什么夾給他就行。
別看曜哥兒平時是小話癆。
然到了用膳睡覺時,太子“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讓他學(xué)了十成十。
連同元隆帝用膳,元隆帝跟他說話,他的回答也跟他爹一樣惜字如金。
若他再板著小臉兒,儼然便與太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稍小了幾號。
不過小家伙的這些規(guī)矩雖每每都能逗得元隆帝和裴皇后哭笑不得。
兩人卻是沒說讓他不講規(guī)矩的話。
畢竟身為皇室子弟,又是太子長子,該講的儀態(tài)禮儀是必須要有的。
小家伙有這個自覺。
他們自然樂見其成。
一頓安靜的早膳用罷。
漱了口又凈了手,才卯時過半。
后宮妃嬪來向裴皇后請安。
曜哥兒由乳母帶著去別處消食,掐著點兒回來,曜哥兒便準(zhǔn)備去學(xué)宮了。
皇族子弟一般五歲開始入學(xué)宮上課,曜哥兒的年紀(jì)顯然是不夠的。
可誰叫小家伙長得壯實又聰明呢。
還在娘胎里時檻兒便沒少給他讀詩念經(jīng),出了娘胎更是受太子不少熏陶。
等他會學(xué)說話了,檻兒時不時會教他背一些適合幼童學(xué)習(xí)的詩詞。
更別說曜哥兒本身前世那幾十年的積累,小小的腦瓜裝的知識大大的。
也就使得小家伙話都說不利索就能背詩,等他能說清話了才剛一歲半,一些成語什么的更是張口就來。
元隆帝為此龍顏大悅得不行,甚至在宴席上當(dāng)著眾位家中孫兒成群的老臣們的面,炫耀了好一陣。
又是讓曜哥兒背詩背詞,又是考他之乎者也,當(dāng)然都是太子教過的。
可那時曜哥兒不到兩歲呢。
可想而知朝臣們心中說震撼也不為過,也把一些老臣給酸得不行。
回去了就逼著孫子讀書,結(jié)果鬧出不少笑話,差點沒給幾個老爺子氣病。
這么一來,都知道太子家的長子聰明睿智了,連京中百姓也聽聞了不少。
當(dāng)然,其中有人刻意引導(dǎo)捧殺什么的。
但有元隆帝護著,自然沒出任何事。
也因此曜哥兒不到兩歲半就進學(xué)宮了,還是他自己跟他爹要求的。
太子原不想兒子過早的鋒芒畢現(xiàn),畢竟傷仲永的故事古往今來并不少見。
耐不住小崽子好學(xué),纏磨了他好一陣。
太子最終同意他入學(xué)。
至今曜哥兒已經(jīng)在學(xué)宮上了一年多的學(xué)了。
只因著他年歲過于小,太子要求他每日必須睡飽了才能去上學(xué)。
不必像其他皇子皇孫們那樣,寅時就起。
這一點曜哥兒贊同。
他在長身體呢,睡不飽哪能長好。
因此這一年小家伙都是晚上戌時過半就寢,早上卯時初起,起來先看裴皇后練功兩刻鐘,再洗漱用膳。
膳后由小喜子送去學(xué)宮。
“皇祖母,孫兒去上學(xué)了。”
曜哥兒領(lǐng)著替他提著書袋的小喜子,在門口那兒探了個頭,乖巧道。
裴皇后剛同馮嬤嬤說完話。
聞言看向他,笑著說:“去吧,你爹他們快到用午膳時候回宮,你別忘了?!?/p>
本朝的漕運實行兌運法,南方的漕糧一般在春秋兩季啟運,北方漕船于三四月前到淮安、徐州等地接糧。
然后北上。
船隊差不多在六月底至七月初,也就是夏季汛期前通過整個會通河段。
秋糧征收差不多在九月接近尾聲,太子七月底從京城出發(fā),路上耽擱月余。
抵達張秋鎮(zhèn)時剛好趕上漕運結(jié)束,避免了干擾運輸,且秋季是黃河的平汛期。
水位相對平穩(wěn)。
適合實施勘測,細化工程計劃,籌備物料、征夫等前期準(zhǔn)備事宜。
今年二月到六月,全面疏浚河道,加固、新建堤防,修建水閘、減水壩等等。
搶在黃河主汛來臨前完成了主體工程,及至七月中旬工程檢驗結(jié)束。
這期間的漕糧便走的是海運。
剩下的就是一系列維護了。
治理河道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事,需要數(shù)年甚至數(shù)十年的觀察維護。
太子自然不能一直留在外面。
因而在確定本次工程無誤之后,除了林鴻漸及相關(guān)河道管理官員,其他人于八月中旬隨太子啟程返京。
隊伍今日抵京。
“孫兒沒忘?!?/p>
曜哥兒道。
“鄒先生早說等到了爹爹他們回宮的日子,我可以請假,昨兒我便同鄒先生請假了,今天只上半天課。”
說著,他想起一件事,眼睛亮晶晶的。
“娘懷著弟弟妹妹呢,孫兒怎么著都要去接娘!也不知娘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p>
沒錯。
檻兒有身子了。
具體怎么懷上的,外人無從得知。
總歸現(xiàn)下八個月了。
且據(jù)隨行太醫(yī)所說,是雙胎。
孩子不能生在外面,容易被人利用搞出各種事,且宮外環(huán)境人員復(fù)雜。
生產(chǎn)期間的安全保障也不比宮里。
但雙胎通常又容易早產(chǎn),這也是太子這般著急往回趕的重要原因。
“你就別操心這些了?!?/p>
裴皇后走到門口,摸摸孫子的腦瓜。
“有你爹在,路上累不到你娘,去學(xué)宮吧,到時候我讓馮嬤嬤送你回東宮。”
“好?!?/p>
曜哥兒點頭,帶著小喜子走了。
他前腳從景和門離開。
后腳鄭明芷從永祥門進了坤和宮。
鄭明芷是在去年七月初被解禁的,一來彼時她已被禁足兩年半。
從時候上來說,也該解禁了。
畢竟她當(dāng)初的罪名只是馭下不嚴(yán),失察失管,禁足兩年多已然足夠。
再多便反倒太子不占理。
二則,太子出去的時間不短,東宮在有太子妃的情況下哪怕不把管家權(quán)交到她手上,也需得一個主子鎮(zhèn)守。
所以如今鄭明芷禁是解了,但管家及輔儲方面的權(quán)卻是仍沒交給她。
檻兒在時東宮后宅由檻兒打理,檻兒走了便還是孫嬤嬤替管著。
這一年多鄭明芷除了能拿身份壓人,也就偶爾能行使一下太子特許她可對底下的人小懲大誡的權(quán)力。
鄭明芷憋屈又羞惱。
可她如今學(xué)聰明了。
知道跟太子作對沒好下場,嘉榮堂現(xiàn)今不少人也都是從典璽局調(diào)來的。
鄭明芷便沒再像以往那樣動輒在嘉榮堂把情緒寫在臉上,也不摔東西了。
相反她變得像一個真正的太子妃,日常言行端莊溫和、從容不迫。
待宮人恩威并重,待帝后恭敬孝順,一年下來雷打不動日日來坤和宮請安。
逢上宮宴,她對各府的王妃及眾誥命夫人們也是平易近人照顧頗多。
如今外人都道太子妃賢淑至孝,待人接物頗有裴皇后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
相當(dāng)于是在說她有將來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
而鄭明芷要的也正是這些。
名聲是好東西啊。
橫豎太子當(dāng)年沒為著那件事廢了她,如今她不犯錯,他便沒有理由廢她。
不僅不能廢。
相反還要為了她的這些好名聲,重新給她體面,恢復(fù)她太子妃的特權(quán)。
左右時間長著呢。
而她有的是時間!
進了殿向裴皇后請完安,鄭明芷向裴皇后說了晌午接儲駕的一些安排。
末了道:“這一年辛苦母后照看曜哥兒了,而今殿下與宋良娣馬上回來,想來曜哥兒也該搬回東宮了。
若不兒媳稍后叫人來收撿曜哥兒的東西送回東宮,也省得再勞母后費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