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之內。
喧囂嘈雜，酒氣熏天。
面容俊俏，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
正獨自占據著角落里的一張大方桌。
旁若無人地胡吃海喝。
他面前的桌案之上。
堆滿了數量夸張的珍饈美食。
炙烤肥羊、糟蒸青魚、蜜汁火腿、金齏玉膾……
這些菜。
不僅價格高昂。
量。
更是足以讓一桌人都吃撐。
但這一桌菜。
卻在男子仿佛餓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下。
飛速減少。
而且。
在一邊吃著這么多菜的同時。
他還哐哐飲酒。
他不是一碗一碗的喝。
而是一壇又一壇！
如此異于常人的酒量與食量。
引來了酒肆內不少客人的側目。
這些目光。
似乎惹惱了男子。
他猛地將手中的酒甕往桌上一頓。
砰——
酒肆內的喧囂聲。
戛然而止。
男子緩緩站起身。
他環視四周。
目光如同餓狼般。
在那些看熱鬧的酒客臉上一一掃過。
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冷笑道。
“看什么看？！”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p>
“本大爺吃些口糧。
“喝點水?！?/p>
“也值得爾等如此大驚小怪？”
“再敢多看一眼?！?/p>
“信不信本大爺將你們這些兩腳羊的心肝都掏出來。”
“當下酒菜！”
兩腳羊？
口糧？
這都什么虎狼之詞？！
哪里來的野蠻人！
不少人都被這兇狠的言語嚇住了。
紛紛繞開目光。
不敢與其對視。
這般動靜，自是驚動了酒肆掌柜。
他連忙從柜臺跑了出來。
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道。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
“小的給您賠不是了！”
“一會小店就給客官再送兩壇酒和幾樣小菜賠罪?！?/p>
“您大人有大量?！?/p>
“消消氣。”
掌柜的一邊說。
一邊讓小二趕緊去后廚通知一下。
被掌柜奉承了一番。
男子臉上的戾氣這才緩和了幾分。
他冷哼一聲。
重新坐下。
抓起酒壇便又是一陣猛灌。
見狀。
掌柜松了口氣。
連忙點頭哈腰地退下。
同時狠狠地瞪了那些酒客幾眼。
差點給他鬧出事來。
陛下難得放開宵禁。
他還指望這幾天多賺點錢呢！
而就在這混亂稍平時。
一道身影。
悄然離開了酒肆。
片刻之后。
一高一矮，戴著斗笠的身影。
走進了這家酒肆。
正是偽裝了身份的衛莊與張良。
兩人是收到了疑似有妖族細作的消息。
才會趕來。
雖然暗探之事由衛莊負責。
但。
張良也在后面出了不少力。
自是時時關注。
原因很簡單。
明松暗緊。
引蛇出洞之策，本就是他提出來的。
他自然要親自把控。
確保萬無一失。
否則一旦出了紕漏。
這就不是功勞。
而是大鍋了！
兩人隨意在靠近窗邊的角落尋了個位置坐下。
點了些簡單的酒菜。
便開始暗中觀察起來了此前舉止怪異的男子。
男子依舊在自顧自地胡吃海喝。
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衛莊與張良也不急躁。
只是耐心等待。
直到那男子酒足飯飽。
喚來掌柜結賬。
搖搖晃晃地離開酒肆之后。
兩人這才緩緩起身。
他們并未立刻去追趕那男子。
而是徑直走向了酒肆掌柜。
衛莊伸手。
輕輕摘下了頭上的斗笠。
順手一抹。
將自已本來的面容露出后。
冷聲道。
“掌柜的?！?/p>
那掌柜的原本還在暗自慶幸送走了瘟神。
此刻一見到衛莊的真容。
雙腿瞬間就是一軟。
差點跪了。
最近一段時間。
衛莊之名。
在咸陽城內可謂是如雷貫耳。
風頭無兩。
咸陽一戰。
這位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殺神。
斬妖除魔。
立下赫赫戰功。
而后更是奉天師之命。
核查諸人功績。
權勢滔天。
這等人物。
怎么會突然駕臨他這小小的酒肆？
他臉色瞬間蒼白。
不會是他這酒肆跟什么大案子掛上鉤了吧？！
他直接躬身行禮。
語氣惶恐不安的開口道。
“不知……”
“不知衛莊大人光臨?！?/p>
“小人有失遠迎。”
“還望大人恕罪！”
衛莊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語氣冰冷地說道。
“方才那名結賬的男子，所付的銀兩，拿出來我看看?！?/p>
“是，是！”
掌柜的哪里敢有半分遲疑。
連忙從錢袋中。
將男子剛剛付的銀子。
呈了上來。
衛莊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張良。
張良上前一步。
拿起銀子。
仔細端詳了片刻。
他先是看了看銀子的成色與分量。
隨即又將目光落在了銀錠邊緣那幾道清晰的牙印之上。
片刻之后。
他對著衛莊。
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衛莊嘴角微翹。
功勞要到手了！
方才那名舉止怪異的俊俏男子。
十有八九。
便是來自青州的妖族奸細。
而張良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得出這個結論。
并非空穴來風。
其一。
青州一帶商賈行商。
為辨金銀真偽。
素有以牙咬驗之習慣。
雖說天下商賈皆有此習慣。
但。
青州郡人的牙齒和別郡人有些不一樣。
早早通過影密衛拿來資料翻閱的張良，自是確定了這銀子。
出自青州郡。
其二。
根據青州郡守送來咸陽的密報中。
那自號青丘的妖王。
麾下妖狐。
皆擅幻化人形。
且喜食青州當地一種名為玉脂鯉的特產河鮮。
以及一種用特殊香料腌制而成的醉風雞。
這兩樣菜。
其他州郡的人。
也會慕名而吃。
但。
絕不會和剛才那名男子一樣。
連續吃那么多道同樣的。
而且。
這詭異的食量。
本就是疑點。
如此種種加起來。
張良這才給了衛莊那個眼神。
他篤定。
此人。
定是青丘妖王派來的細作。
衛莊念頭微轉。
看向惶恐不安的酒樓掌柜。
冷聲道。
“今日之事，不許對任何人提及。”
“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
“你知道后果?！?/p>
掌柜當即連忙道。
“是，是！”
“小人明白?！?/p>
“小人絕不敢多言半字！”
衛莊點了點頭。
隨后繼續偽裝了自已。
這才。
和張良一同離開了酒肆。
在暗線的提示下。
兩人很快跟上了從酒肆離開的男子。
直到。
男子搖搖晃晃地走進了一家客棧。
衛莊與張良對視一眼。
隨即。
直接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客棧頂端。
張良更是從懷中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黃色符箓。
他成為太一門文樞護法神這么久。
自然。
是讀過天師賜予他的道門經義。
這一張妖氣符箓。
雖然品階不高。
但對于探查妖邪之氣。
卻是有著奇效。
等了小半刻鐘后。
張良將符箓夾在指尖，口中默念法訣，隨即屈指一彈。
咻——
符箓當即懸浮到了半空中。
而后。
轟——
符箓自燃。
顯然。
周遭有妖氣！
看到符箓自燃。
衛莊眼眸一喜。
成了！
功勞到手！
張良轉頭看向身旁的衛莊。
沉聲道。
“衛莊。”
“你在這里盯著他。”
“我去匯報給天師大人。”
聞言。
衛莊點了點頭。
沉聲道。
“放心。”
張良看著衛莊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心中暗自一笑。
衛莊這條嗜血的鯊魚。
已經聞到了腥味。
接下來的事情。
便無需他再多費心了。
他當即不再停留。
轉身便朝著天師府的方向。
匆匆趕去。
半個時辰后。
天師府。
書房之內。
秦牧聽完張良的稟報。
臉上微笑道。
“妖氣檢測符箓……”
“子房最近的進益不小啊?！?/p>
聞言。
張良連忙謙遜道。
“天師大人謬贊了?！?/p>
“子房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僥幸成功罷了?！?/p>
“若無天師大人提點?！?/p>
“子房還只能愚笨的苦讀所謂圣人之言。”
“倒不是說這圣人之言有什么不好。”
“只是?！?/p>
“能得天師大人提點，就更加能夠為大秦效力?！?/p>
“更加海闊天空嘛?！?/p>
秦牧看著滿臉笑容的張良。
他有些愣住。
不是。
海闊天空這么快就出現了？
這不得后世的那位廳長大人面對他恩師的時候。
他恩師說出來嘛？
感情。
高植物還是慢你一步是吧！
念頭微轉。
秦牧似笑非笑的開口道。
“子房不必過謙?！?/p>
“看來?！?/p>
“貧道當初敕封你為文樞護法。”
“確實是對的?！?/p>
“那依子房之見?！?/p>
“接下來，當如何行事？”
張良沉吟片刻道。
“回稟天師大人?！?/p>
“在章邯將軍和衛莊的努力下。”
“這些青州妖王的細作?！?/p>
“已經逐漸進入我們的視線了?！?/p>
“明松暗緊之策當是無憂了?！?/p>
“如今天師大人應該定奪的?！?/p>
“便是?！?/p>
“前往青州時。”
“由哪些人隨行……”
秦牧聞言。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確實。
道爺他目前。
最要緊的事情。
是確定誰和他一起去青州。
此行青州。
乃是暗中行事。
貴在精銳。
而且。
咸陽一戰之中。
那些表現太過出風頭的人物。
如王翦、蒙恬等。
目標太大。
容易引起妖狐警覺。
反而不妥。
這樣的的話，他能帶的人就少了。
念頭微轉。
他想到了兩個人。
曉夢在咸陽一戰表現并不突出。
可以充作他的侍女。
來讓他假扮假扮富貴人家的公子出游。
衛莊嘛。
這小子偽裝不錯。
加上。
挺會拍道爺的馬屁。
路上能解悶。
念頭微轉。
秦牧心中已有了決斷。
不過。
他沒有跟張良說這個。
反而是拿出了一張符箓。
沉聲道。
“子房?！?/p>
“此乃心念感應符?！?/p>
“貧道已在其中留下了一道特殊的神魂印記?！?/p>
“待貧道成功斬殺那妖王后?！?/p>
“此符便會自燃示警?！?/p>
“屆時?！?/p>
“你只需以此符為憑?！?/p>
“以太一門文樞護法神之身份?！?/p>
“入宮面圣?！?/p>
“陛下他?！?/p>
“自然知曉該如何行事?！?/p>
聞言。
張良神色一凜。
天師大人將傳遞軍情的重任。
交托在了他的身上。
這其中的信任與分量。
遠非言語所能形容。
他接過符箓。
沉聲道。
“子房，領命！”
“必?！?/p>
“不負天師所托！”
見張良已領會其意。
秦牧便不再多言。
揮了揮手。
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在天亮后內。
流沙與影密衛全力配合下。
所有潛伏在咸陽城內的妖狐細作。
皆被一一找出。
納入了嚴密的監控之中。
這些妖狐細作。
大多幻化為行商、游客。
有些則是富家子弟的模樣。
在咸陽城內四處游蕩。
探聽消息。
他們自以為行事隱秘。
卻不知。
自已早已暴露。
而隨著。
三十萬奉旨拱衛京畿的大秦銳士。
開始陸續拔營。
返回各自的原駐州郡。
自認為打聽完了消息的妖狐細作們。
也紛紛抓住這個機會。
混跡在龐大的人流與車隊之中。
悄然離開了咸陽城。
他們以為自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潛伏與撤離。
但……
這一切盡在當世頂尖謀士。
張良的算計之內。
夜色落幕。
在距離咸陽足有百里之外的一處荒僻山林之中。
數十名氣息各異。
但眉宇間皆帶著幾分妖異之氣的身影。
悄然匯聚在了一起。
為首的。
正是昨夜在酒肆之中胡吃海喝的俊俏男子。
此刻。
他早已褪去了人類的偽裝。
現出了妖狐的本體。
他的身后。
正聳動著三條雪白的狐尾。
他名為。
郎清。
乃是被妖王賜名的精銳妖族。
環視著周圍的同伴。
郎清眼中充滿了得意。
“哈哈哈！”
“區區人類，當真是愚蠢至極！”
“那什么狗屁天師?！?/p>
“什么始皇帝?！?/p>
“連青州郡如今的情況都不知道?！?/p>
“只是打贏了區區小鬼?！?/p>
“就開始大肆慶賀?！?/p>
“如今。”
“我等已成功將咸陽與那道庭的虛實探查清楚！”
“那狗屁天師。”
“除了會些旁門左道的符箓之術?！?/p>
“仗著人多?！?/p>
“搞些虛張聲勢的場面。”
“根本不足為懼！”
“待我等將消息帶回青州?！?/p>
“妖王大人定然大喜！”
“再過些時日?！?/p>
“妖王大人的大計徹底完成！”
“屆時?！?/p>
“莫說區區一個咸陽。”
“便是整個大秦?！?/p>
“都將是我青丘妖國的血食！”
話音落下。
“吼！”
“妖王大人萬歲！”
“青丘妖國萬歲！”
眾妖皆是發出了興奮而殘忍的咆哮。
隨后。
沒過多久。
眾妖皆是顯露原形。
狂奔向了青州方向。
而就在他們離開之后不久。
一道身著玄甲的身影。
出現在了原地。
正是章邯。
他眉頭緊皺。
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妖王大計？
此事。
非同小可！
必須立刻稟報天師大人！
念頭微轉。
他立刻向著咸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