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兩人下了城樓,身著錦裘的薩蒙部頭人在此等候著,見南嘉走下,恭敬行了一禮。
“爹爹。”
白瑪嬌聲呼喚一聲,松開了南嘉的袖袍,挽上了父親的胳膊。
“你這丫頭,好好的王城不住,非得跟著出來跑這一趟,別耽誤王的正事。”
薩蒙部頭人名為薩多,看上去歲數也不小了,見著自已的掌上明珠,眼里分明盡是欣喜,卻還佯裝惱怒,訓斥道。
南嘉杰布搖搖頭,向城內宅子走去,口中道:
“春時一戰,大敗而歸,國力損失慘重,劫掠來的補給甚至填補不了此戰的損耗,各部落民心不穩啊。
我若是再不出來逛上一圈,彈壓安撫一番,恐怕咱們雪原內部就要鬧出亂子了。
白瑪那么多年沒出過吉雪城,隨我出來逛逛,散散心也是好事。
我這孤苦伶仃的,有她陪我說說話,心里也是安穩些。”
“王,勝也好,敗也罷。
雪原那么多子民的擔子就在您身上,我們都相信著您,支持著您,何來孤苦伶仃之說?
無論如何,還請王莫要說喪氣話。”
薩多表情嚴肅道。
“是,是,小王多謝岳丈教誨。”
南嘉杰布揮了揮手,懶散道。
“這……唉。”
薩多自南嘉杰布少年時便認識他了,也深知他的性子,看似閑散,實則性情堅韌,他表現出的這種閑散,也是他排解壓力的方式。
三人入了宅子,徑直走向內室。
“爹與王有國事相商,你跟著做甚?”
薩多瞪眼看著白瑪道。
白瑪卻是不怕自家爹爹,從小到大爹就只會擺出這模樣嚇唬她。
“爹,女兒就聽聽,不說話,不打擾你們。”
南嘉杰布寵溺地看了他的王后一眼,道:“一起來吧。”
三人走進房間,白瑪坐在了南嘉杰布身旁,握著他的手,擺弄著他的手指。
明明是二十多的人,卻還如少女般靈巧。
“丹蘭城內外,此時駐扎多少兵馬?”
南嘉杰布正襟危坐,談起正事,氣質一變,終于有了御駕親征攻西域的王者風范。
薩多回答道:“回王上,可戰勇士,三萬,皆為我部精銳。”
“丹蘭城為我邊陲重鎮,與雪滿關遙遙相對,鉗制蜀軍,讓其不敢肆無忌憚深入雪原。
本王逛了一圈,防御工事還是不太夠,我們要學習寧人,建立完備的烽堡體系,提前預警,達到防備襲擊的目的。
薩多,這份重擔,本王只能交給你,薩蒙部就是雪原東南的門戶。
要時刻小心謹慎,蜀地那位王爺性情狡詐,大膽冒進,中原江湖出身,喜劍走偏鋒,行事激進。
這對我們來說,是壞處,也是好處。
做事行險,就代表其不夠沉穩,信奉力量,拙于謀略。
只是,像這種不帶腦子做事的人,本王是最害怕的,他還偏偏掌握著力量,你永遠想不到他下一步能干出什么事來,唉……
不知怎的,本王總覺得心底有些不安。”
南嘉杰布苦惱地揉了揉眉心。
白瑪把臉貼過來,給他吹了吹氣。
“王,我定會時刻警惕,以防其忽然發難。”
薩多行禮道。
“嗯。”
南嘉杰布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放松。
“王,下一站,不知您想去哪?”
薩多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嚴肅,如閑聊般問道。
“爹,我知道!”
白瑪一下挺直了身子,興奮道:
“南嘉說,桑結法王找到了轉世佛子,要為他舉行坐床典禮,我們要去觀禮啦!”
“佛子……”
薩多與南嘉杰布對視了一眼,皺起眉頭:“可確定是真是假?”
汗王頷首道:“派人看過了,是真的。
短短一年間,修行突飛猛進,極有慧根。”
“可有影響?”
薩多的表情有些陰沉。
他的話語很隱晦,但汗王聽懂了他的意思。
每一任佛子,都是雪原的最高領導人,在雪原,教權遠高于王權。
就連南嘉杰布,給雪原子民的說法,也是在佛前祈求后,得到了佛的法旨,令其繼承汗位,帶領雪原走向光明。
桑結法王之前只是暫行教權,實際上還是聽從汗王之令的。可如今有了年輕的佛子,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了。
就說那曾在定北王鐵蹄下救下汗王的十萬佛兵,他們以后會聽誰的?
國之大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敗。
一個進取中的國家,不需要兩個掌權人。
“呵呵。”
汗王看著薩多沉重的表情,笑著道:
“不過是一個少年人而已,喜歡讀書,尤愛詩詞,身旁還有個漂亮的小姑娘。
若是一個輕飄飄的名頭,就能把本王的一切都奪走,那本王這快三十年豈不是白活了?
就連佛,都不過是本王的一個牌匾、一道令牌,那轉世佛子又算得上什么,鼓掌之中而已。”
“南嘉,好帥!”
白瑪愣愣地看著汗王驕傲的表情,一下摟住了他的脖子,也不顧老父親就在旁邊,狠狠地親了一口。
“王有把握就好。”
薩多尷尬地笑了笑,隨后又想起什么,接著問道:“王上方才說,身旁有個小姑娘,怎么回事,您可調查清楚了?”
“是個牧民,因戰亂飄零到佛子所在部落,本想去吉雪城為出征勇士們祈福,可身子太弱實在走不到了,被佛子人間父母所收留,兩人關系甚篤。
一個僧人,身旁跟著個小姑娘,哈哈。
想來,桑結法王氣壞了,應當與佛子說過無數遍,要斷了紅塵之念。
本王已經派人去保護那姑娘了,別讓桑結對那姑娘下了毒手,以成佛子心境。
狗屁的六根清凈,必須依照他們的戒律,才能修成天人境?
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可不能死在這事上面。
本王不僅要保護她,還要成全他們。
佛有大愛,佛子亦然,若是連自已的姑娘都不能愛,還如何愛雪原的萬萬子民?
佛子會感激我的,那個姑娘也會感激我的。
佛子好讀書,本王還要把全天下流傳的書籍都送去給佛子翻閱。
我會與佛子成為很好的朋友,我理解他的慈悲,我也會讓他認同我的理想,我們會一起為了雪原的未來而努力。
左王死了,我霜戎的鎮國之柱倒了,想必,他臨死前,也把希望放在了佛子身上。
薩多,我已經是王了,我不會把目光放在狹隘的權力斗爭上,雪原子民,應當有共同的理想。
我在東邊,有一個很好的老師,他是寧朝的皇帝。
他的胸懷,是古往今來所有帝王都應當學習的。
寧朝皇帝能容得下戰功彪炳的定北王。
魏朝皇帝能容得下深仇大恨的國師。
本王,又為何容不下一個少年佛子?
寧皇、北王、國師,他們都老了,
而本王與佛子,正當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