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還在絞盡腦汁攀親戚的盧光稠,吉州的彭玕則是另外一副模樣。
自從上次馳援饒州,被劉靖打得全軍覆沒,他就落下了病根。
只要一聽到“劉靖”這兩個字,這位平日里威風八面的刺史大人,眼中那股子精氣神就瞬間垮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哪怕是深夜里的一聲驚雷,或者下人通報時腳步急了點,都能讓他瞬間驚起,面色煞白,以為是那殺神的鐵蹄踏碎了城門。
彭玕站在點將臺上,目光掃過校場。
那一萬多名臨時征召的鄉勇,一個個面有菜色,衣衫單薄。他們手里拿著削尖的竹槍,或是早已銹蝕的鐵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那歪七扭八的隊列,別說是御敵,恐怕連這深秋的寒風都擋不住。
指望這幫剛放下鋤頭的農夫,去擋劉靖麾下那些披堅執銳、在死人堆里滾出來的虎狼之師?
那無疑是驅羊飼虎,自尋死路!
“叔父,這仗……沒法打。”
說話的是侄子彭彥章。
他滿臉苦澀,手中的橫刀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斥候來報,劉靖的前鋒距離咱們不過百里。咱們這吉州城墻低矮,兵無戰心,若是硬守,怕是連三天都撐不住。要不……咱們撤去嶺南投奔劉隱?”
“撤?往哪撤?!”
彭玕猛地轉身,那雙渾濁的三角眼中爆出一團精光,厲聲喝止:“離了吉州,咱們便是喪家之犬!劉隱那人狼子野心,咱們去了,也不過是寄人籬下,任人宰割!”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做出了一個艱難卻最務實的決定。
“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他!”
彭玕咬了咬牙,聲音低沉而決絕:“劉靖此番名為‘吊民伐罪’,實則是為了吞并江西。他現在最缺的不是地盤,而是聽話的狗!”
“咱們主動把姿態放低!低到塵埃里去!求他給咱們一條活路!”
彭玕大手一揮,對著心腹管家吼道:“快!去把府庫打開!將積攢的那三萬貫銅錢,還有那幾箱金餅子,全都裝車!”
“還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閃過一絲肉痛,但隨即被狠厲取代:“去后院,把那十二名從廣陵重金請來的‘吳地樂伎’也帶上!”
“記住,只要那幾個色藝雙絕、頭面未破的清倌人!要琵琶彈得最好的!要身段最軟的!”
彭彥章一驚:“叔父,那可是您花大價錢……”
“閉嘴!命都要沒了,還要女人干什么?!”
彭玕打斷了他,語氣森然:“告訴劉靖,這是咱們吉州的一點‘勞軍心意’*!只要能讓他不動刀兵,別說是錢和女人,就是讓他把我這吉州刺史的印信拿去當墊腳石,我也認了!”
“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是給他當個從屬的防御使,咱們彭家也能在吉州繼續做土皇帝!”
這股恐慌的漣漪,越傳越遠,最終攪動了整個東南半壁的風云。
……
廣陵,淮南節度使府。
那座象征著淮南最高權力的“節堂”后身,穿過一道戒備森嚴的月門,便是徐溫平日里處理機密要務的簽押房。
此刻,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抑得令人窒息。
“砰!”
一聲巨響,震得案幾上的那盞鎏金獸首銅燭臺劇烈搖晃,滾燙的燭淚灑了一桌。
徐溫將手中從江西傳來的急報狠狠趴在茶幾之上,聲音低沉沙啞:“危全諷三萬精銳,灰飛煙滅,信、撫二州,盡入囊中,連危家二郎都被生擒活捉!”
“危氏兄弟經營信、撫二州多年,卻不想被劉靖小兒一戰而定。”
徐溫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面前站著的兩個兒子,最后定格在墻上的輿圖上。
那里,曾是他眼中的肥肉,如今卻成了一把抵在腰眼上的尖刀。
“老夫當初真是看走了眼!本以為他是只搖尾乞憐的喪家犬,沒想到……竟養出了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父親!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
一個囂張跋扈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說話的是徐溫的長子,徐知訓。
自從徐溫手握淮南大權,這位徐大公子便徹底放飛了自我,儼然把自已當成了這廣陵城的“半個天”。
整日里不是在廣陵教坊夜夜笙歌、醉生夢死,就是帶著家奴在大街上橫沖直撞,視人命如草芥。
甚至有傳言,他仗著父親的勢,公然將先主楊渥留下的幾名美姬強擄回府,視禮法如無物。
在那雙充滿酒色財氣的眼睛里,這淮南的規矩,就是他徐家的規矩。
此刻,他穿著一身蹙金團花緋袍,滿臉的不以為然:“危全諷那個老東西,早就老眼昏花。”
“劉靖贏了他,那是運氣好!”
“父親,給孩兒五千‘黑云都’精銳!孩兒這就南下,定能把劉靖那小子的腦袋擰下來!”
“啪!”
徐溫反手就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徐知訓臉上。
“蠢貨!”
徐溫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打打打!你腦子里除了打還會什么?!你以為老夫不想滅了他?可現在能動嗎?!”
徐溫猛地轉過身,壓低聲音,語氣中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與焦躁。
“內府那邊,出事了。”
聽到“內府”二字,原本一臉委屈的徐知訓瞬間臉色煞白,連那個一直毫無存在感的養子徐知誥,眼皮也是猛地一跳。
內府,住著的是他們的“主公”——弘農郡王楊隆演。
徐溫咬著牙,眼中閃爍著擇人而噬的寒光。
“老夫殺得廣陵城血流成河,原以為這幫楊家余孽早就殺絕了。沒成想,咱們那位小主公,看著年紀小,心眼兒倒是不少!”
“內線來報,他最近借著給先主做法事的名頭,頻頻召見幾個平日里裝聾作啞的閑散宗室。甚至……他還暗中收買了牙軍中幾個平日里不顯山露水的校尉,想要趁著老夫被北面朱溫牽制的時候,效仿漢獻帝,搞一出‘衣帶詔’,來個魚死網破!”
“哼!雖然只是一群翻不起浪的臭魚爛蝦,但若是在老夫出兵在外的節骨眼上,他們在城里放把火,那就是要命的事!”
“到時候,咱們父子三人,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死無葬身之地!”
徐知訓嚇得冷汗直流,哆哆嗦嗦道:“這……這幫老不死的東西,怎么這么難纏……父親,那咱們現在怎么辦?總不能看著劉靖那小子做大吧?”
徐溫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轉向養子。
“知誥,你平日里書讀得多,你說說,該如何是好?”
徐知誥聞言,身子微微一顫,似乎被點名有些惶恐。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徐知訓,這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父親,孩兒……孩兒也不懂兵法。只是孩兒最近讀《左傳》,看到一段……說是那個鄭莊公,面對他弟弟共叔段的挑釁,并沒有直接打,而是……而是……”
他故意卡殼了,眼神迷茫地看向徐知訓,仿佛在向大哥求助:“而是……給了他好多封地,讓他覺得自已很厲害,然后……然后……”
“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徐知訓不耐煩地打斷他,一臉鄙夷地斥道:“盡是些酸腐之言!那叫……那叫什么來著?”
“對!那叫‘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叫‘將欲取之,必固與之’!連這點道理都講不明白,讀的什么破書!”
說到這里,徐知訓猛地一愣,原本不耐煩的臉上,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徐知訓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轉過身,一臉邀功地對著徐溫喊道。
“父親!孩兒明白了!二弟這書袋子掉得雖然酸,但這理兒是對的!這不就是‘捧殺’嗎?”
“既然咱們沒空打劉靖,那就學那鄭莊公!給他發糖!給他文書!嘉獎他!承認他的戰果!甚至封他個大官!”
“讓他以為咱們怕了他,讓他驕縱狂妄,去跟周邊的鐘匡時、盧光稠去狗咬狗!咱們就坐山觀虎斗,趁機騰出手來把家里的火給滅了!”
“這就叫——捧殺!”
徐知訓說完,還挑釁地看了徐知誥一眼,下巴抬得老高:“二弟,看見沒?書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只會死記硬背,只有大哥我,才能把這變成治國安邦的良策!”
徐知誥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緊接著便是幾分自愧不如的苦笑。
他對著徐知訓深深一揖,語氣誠懇。
“原來如此……小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了古人的故事,卻不知如何活用。”
“大哥這一語點醒夢中人,將這死書變成了活計。這份決斷與眼光,小弟確實不及。”
徐溫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那雙閱盡滄桑的老眼,先是看了看滿臉得色的親兒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唯唯諾諾、把所有功勞都推出去的養子。
他沒有拆穿。
“好!”
徐溫一拍案幾,贊許道:“知訓長進了!此計甚妙!就依你所言,發文書,嘉獎劉靖!咱們先把家里的火滅了再說。”
“行了,知訓你先去歇著吧,為父還有兩句話要囑咐知誥。”
“是!孩兒告退!”
徐知訓昂著頭,像只斗勝的公雞一樣走了出去。
簽押房的厚重木門合上。
屋內只剩下父子二人。
徐溫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目光如刀鋒般銳利,死死盯著徐知誥。
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知誥啊。”
“孩兒在。”
徐知誥的身子壓得更低了,幾乎快要貼到地面。
徐溫緩緩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只手很沉,像是帶著千鈞之力。
“你是個聰明人。”
徐溫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但有時候,太聰明了,未必是好事。”
“你大哥性子直,但這徐家的頂梁柱,終究是他。”
徐溫的手指在徐知誥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警告與敲打。
“這‘輔佐’之道,你要時刻記在心里。該你出的主意,你可以出;不該你領的功,千萬別伸手。懂了嗎?”
徐知誥渾身一顫,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沒有任何辯解,直接跪倒在地,聲音惶恐至極。
“父親教訓得是!孩兒……孩兒惶恐!孩兒只是想幫大哥查漏補缺,絕無半點爭功之心!孩兒這條命都是父親給的,孩兒這輩子,只想做大哥身后的一道影子!”
徐溫盯著他的后腦勺看了許久,直到確認這惶恐不是裝出來的,才淡淡地揮了揮手。
“起來吧。去吧,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是。”
……
剛一走出簽押房的院子,夜風微涼。
徐知訓并沒有走遠,正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手里把玩著玉佩,一臉戲謔地看著走出來的徐知誥。
“喲,二弟出來了?”
徐知訓走上前,伸出手,像是拍狗一樣拍了拍徐知誥的臉頰:“剛才在里面,被父親訓了吧?”
“哼,我就知道。父親那是嫌你書生氣太重,遇事沒個決斷。”
徐知訓湊到他耳邊,并沒有揭穿什么,而是帶著一股子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惡狠狠地教訓道。
“以后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典故,私底下先報給我。別在父親面前支支吾吾的,丟我徐家的臉面!”
“你記住了,這淮南的基業,是要靠真刀真槍去拼的,不是靠你那幾本破書就能守住的。”
“你啊,天生就是個做幕僚的料。這輩子就老老實實躲在我的影子里,給我查查典故、潤色潤色文書就行了。至于這決斷大事……還得我這個做大哥的來拿主意!聽懂了嗎?”
徐知誥立刻彎下腰,臉上堆滿了卑微的笑容:“大哥教訓得是。小弟愚鈍,只會死讀書,以后定當多向大哥請教。”
“哼!算你識相!”
徐知訓冷笑一聲,一把推開徐知誥,帶著幾個家奴揚長而去,嘴里還嘟囔著:“書呆子……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徐知誥被推得踉蹌了幾步,扶著柱子才站穩。
他低著頭,看著徐知訓遠去的背影,只是輕輕撣了撣被徐知訓拍過的肩膀,然后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夜空。
“鄭莊公給了共叔段封地,共叔段以為哥哥怕了他,于是日益驕橫,最終自取滅亡。”
徐知誥低聲念著剛才那個未講完的故事結局,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
“大哥,這書里的道理,有時候……真的能殺人啊。”
他轉過身,獨自一人走向更加深沉的黑暗中。
杭州,吳越王府。
暖閣內,四周垂著厚厚的織金錦帳,屋角擺著幾尊鎏金獸首大燎爐,里面的銀炭燒得通紅,將屋內的濕冷驅散得一干二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名貴的“沉水香”味道,這種一兩萬金的香料,也就只有富甲天下的吳越王府才舍得如此日夜焚燒。
他早年販私鹽,常年泡在水里,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每逢陰雨天便鉆心的疼。
此刻,他正微瞇著眼,享受著作為勝利者的余韻。
一名身穿薄紗、肌膚勝雪的江南美姬,正跪在榻前,用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蘸著從波斯進貢來的“蘇合香油”,力道適中地按揉著錢镠那雙有些干枯的小腿。
香油溫熱,帶著一股異域的奇香,最能活血化瘀。
“嗯……左邊點,對,就是那兒。”
錢镠舒服地哼了一聲,隨手從旁邊的金盤里摘下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喂進嘴里:“這日子,才叫人過的日子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卻又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旖旎。
謀士沈崧快步走進暖閣,見到這一幕,連忙低下頭,不敢亂看,只是躬身行禮:“大王。”
錢镠眼皮都沒抬,依舊享受著按摩,懶洋洋地問道:“何事?若是那些個勸諫本王勤政的折子,就直接燒了吧。”
“本王打了一輩子仗,還不能享受享受嗎?”
“非也。”
沈崧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是……是關于仿制《歙州日報》的事。”
錢镠動作一頓,睜開一只眼:“哦?辦成了?本王的《兩浙日報》印出來了?”
沈崧苦笑一聲,躬身請罪:“下官無能,請大王責罰!”
“那報紙……實在是辦不下去啊!下官找了杭州城最好的雕版師傅,日夜趕工,可那雕版費時費力,刻錯一個字整版皆廢。等咱們把版刻好,那新聞都成了舊聞了!”
“而且……”
沈崧擦了擦汗,“這靡費實在是太大了!一份報紙,光是紙墨人工,本錢就要耗費百文……”
“若是像劉靖那樣賣二十文,咱們吳越府庫就是有金山銀山,也填不滿這個窟窿啊!”
錢镠聞言,沉默了片刻。
就在沈崧以為大王會雷霆震怒時,錢镠卻突然嗤笑一聲,擺了擺手,像是在趕蒼蠅。
“行了,辦不成就不辦了。”
錢镠重新躺回軟塌,臉上竟無半點惱怒,反而透著一股子“算了”的灑脫:“本王本來也就是圖個新鮮。既然咱們學不來,那就不費那個勁了。”
“這段時日,本王也想通了。人生苦短,何必事事爭先?咱們吳越富甲天下,守著這蘇杭天堂,過好咱們的小日子便是。”
沈崧愣住了,心中暗嘆:大王當真是老了,銳氣已失啊。
“不過……”
沈崧深吸一口氣,拋出了真正的重磅消息:“大王,雖然報紙沒辦成,但那邊傳來的消息卻不得不報。劉靖……他又勝了。”
“哦?”
錢镠漫不經心地問道:“贏了誰?”
“危全諷。”
沈崧沉聲道,“短短時日,劉靖全殲危全諷三萬精銳,連下信、撫二州,如今撫州全境已入其手。”
“危氏兄弟,一死一擒!”
“什么?!”
錢镠那雙原本微瞇的老眼猛地睜開,射出一道精光,哪里還有半點剛才的慵懶與暮氣?
他猛地推開美姬,赤著腳跳下羅漢床,幾步走到窗前。
“危全諷經營撫州多年,麾下數萬大軍,又有水師之利,短短月余而已,便被平定?!”
錢镠的聲音提高了幾度,帶著不可置信。
“千真萬確。”
沈崧低聲道:“大王,咱家這位‘姑爺’如今的勢頭銳不可當,簡直就是一頭下山的猛虎啊!咱們……是不是該防著點?這猛虎若是喂不飽,可是會反噬的。”
“防?”
錢镠看著窗外波光粼粼的錢塘湖,臉上的震驚逐漸化為一抹老狐貍般的狡黠與得意。
他轉過身,背著手在暖閣里踱了兩步。
“他是我女婿,按古禮,女婿便是半子!是我錢家名正言順的姑爺!”
錢镠指著西方,大笑道:“他越強,我這腰桿子就越硬!淮南徐溫那個老匹夫,整日里盯著我吳越這塊肥肉,如今劉靖在江西崛起,就像是在徐溫的肋下插了一把刀!”
“徐溫若是敢動我,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扛得住劉靖的報復!”
“這哪是猛虎反噬?這分明是本王養的一條好……咳,好女婿!”
錢镠心情大好,仿佛劉靖打下的地盤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他重新坐回,大手一揮,豪氣干云。
“傳令下去!備一份厚禮,裝船送去歙州!”
“要最上等的越羅,還有今年新貢的秘色瓷!再從府庫里撥三萬貫銅錢——切記,要十足的‘開元通寶’,別拿那些摻了鉛錫的‘惡錢’去糊弄我那賢婿!”
“就說老丈人恭喜賢婿再得寶地!順便告訴他,我吳越富甲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若是缺錢缺糧,盡管開口!”
“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呢?”
說到“一家人”,錢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腳步一頓,轉過頭問道。
“對了,還有那個……嫁過去的女兒。”
他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尷尬與迷茫:“給她也帶幾箱首飾布匹過去。那丫頭……未出閣時喜歡什么花樣來著?”
“是牡丹還是海棠?”
沈崧低著頭,不敢接話。
錢镠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索性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灑脫。
“算了,本王這兒女實在是太多了,幾十個孩子,哪記得過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去問問內府的奶婆子,挑幾樣她小時候喜歡的送去。別讓外人說本王這個當爹的薄情,虧待了自家閨女。”
沈崧看著錢镠那自信滿滿、甚至帶著幾分炫耀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亂世之中,所謂的親戚,不過是利益的遮羞布。
大王連親生女兒的喜好都記不住,卻舍得拿出三萬貫銅錢去討好那個“半子”。
這一刻,錢镠確實把這層遮羞布用到了極致。
他是在用錢,借劉靖這把刀的鋒芒,來買吳越幾十年的太平。
這筆買賣,對于精明的吳越王來說,劃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