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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你也欺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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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笑笑,咂摸了下嘴,道:“皇上,有茶喝嗎?有點渴了。”朱厚照白眼道:“話還沒說明白就想喝茶?呵呵!”“上茶!”王守仁忍俊不禁,說笑兩句,將僵硬的氣氛進(jìn)一步緩和下來。…半盞茶之后,王守仁繼續(xù)說回兼并問題,道:“臣從……從實錄中得知,大明的兼并問題并不是緩步上漲的,從太祖至宣宗,兼并規(guī)模一直大,真要說,多出自藩王宗室,官紳兼并確實不多,皇上可知為何?”“因為……海商?”“不錯。”王守仁頷首,“海商利益甚大,加之自太宗起,朝廷一直在轉(zhuǎn)移官紳的注意力,這才得以如此,可自正統(tǒng)朝起,兼并就逐漸放大了,不過,很快就又進(jìn)入平緩階段,景泰朝前期又起勢一波,卻及時剎住了車,成化朝兼并反而減輕了些,再然后……”王守仁沒明說,朱厚照卻也明白。當(dāng)著兒子罵老子,這都不能說是失禮了,何況對象還是皇帝。雖然王守仁沒明著說出來,可換成其他人,那是連提都不敢提。朱厚照悶聲為父皇挽尊,“弘治一朝,國泰民安。”“嗯。”王守仁點點頭,見皇帝不爽,忙又補充,“先帝是難得的仁君,弘治一朝社稷安穩(wěn),工商業(yè)進(jìn)一步興旺。”朱厚照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道:“兼并問題朕會解決的!”父債子償!朱厚照自覺地把責(zé)任攬在身上。王守仁寬慰道:“皇上,其實大明的土地兼并問題,哪怕是現(xiàn)在,也并不嚴(yán)重,你完全不用迫不及待。”“還不嚴(yán)重?”“實際來說……是這樣。”“你懂個錘子!”朱厚照罵道,“是,糧稅總體上漲了,且上漲了好多,可那是在永樂豆、永樂米、宣德薯等高產(chǎn)作物的加持下,那是建立在攤丁入畝的政策上,真若換算到太祖朝,糧稅下降了三成都不止。”王守仁抿了口茶,道:“其實,有許多都是偽兼并。”“偽兼并?”朱厚照皺眉,“什么意思?”“兼并了,但沒完全兼并。”王守仁解釋,“對朝廷來說土地兼并了,對百姓來說……并不是。”朱厚照怔了下,震驚道:“你是說……投獻(xiàn)?”所謂投獻(xiàn),就是百姓把土地敬獻(xiàn)給官紳,掛在官紳名下,卻依舊種著自己的地,逃避賦稅雙方分賬的行為。這種做法,歷朝歷代皆有之。大明律載有明文:接受百姓投獻(xiàn),財產(chǎn)沒收,發(fā)配充軍!自太宗朝執(zhí)行攤丁入畝,這種行為就明顯少很多了,百姓免除了人丁徭役,雖說田稅交的多了,日子卻反而好過了,不會再被丁稅壓的喘不過來氣,自然也犯不上投獻(xiàn)。請神容易送神難,投獻(xiàn)出去容易,收回來可就不容易了,一般情況下,百姓是舍不得交出自家耕地的。此外,還有太祖的大明律法震懾……朱厚照實沒往這方面想。“可惡,著實可惡!!”朱厚照震怒,“來……”“皇上且慢。”王守仁忙道,“你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朱厚照憤怒道:“那就聽之任之?”王守仁無奈,“李先生在走之前,可有規(guī)勸皇上戒驕戒躁?”朱厚照一滯,緩緩平復(fù)下來,可劇烈起伏的胸膛,無疑表明他并不平靜。“你可有諫策?”“這種行為看似損害了朝廷利益,得益的卻是官紳,然,實際上,百姓也是獲益的一方。”王守仁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這叫藏富于民。”“朕可以給,但他們不能搶!!”“可若直接派人去查,根本查不出結(jié)果。”“朕不信!”“……因為人家不是投獻(xiàn)。”王守仁苦笑道,“只會是合理合法的土地買賣,官紳地主又不傻,哪里會賣破綻?百姓得了利,自不會吐露實情,若皇上強行為之,只會民怨沸騰,一地雞毛。”“朕……士紳可恨,刁民亦可恨,一群刁民!!”朱厚照破口大罵。王守仁不急,靜等他發(fā)完邪火。好一會兒,朱厚照才稍稍平靜下來,“說說你的策略。”“漲稅……”“不可。”朱厚照斷然拒絕,“這樣做,不是逼著百姓以買賣名義,行投獻(xiàn)之實嗎?”王守仁補充:“先漲,再降。”“什么意思?”“皇上,大明的官紳也是要納稅的,不過,他們有很大減免。”王守仁道,“現(xiàn)階段的官紳待遇是,賦稅數(shù)額只交三成,余下七成歸他們,這七成才是投獻(xiàn)的原因。”朱厚照微微一愣,繼而明悟過來,贊道:“妙啊,先一漲,再以愛民的名義,降低小民賦稅,進(jìn)而讓所有人統(tǒng)一數(shù)額交稅,以此實現(xiàn)官紳全額納稅,還能解決投獻(xiàn)問題……嗯,此計甚妙。”王守仁卻是苦笑:“若皇上抱著這個心思,那這項國策是執(zhí)行不下去的。”“難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是,可……士紳一定要優(yōu)待,不優(yōu)待定然失敗!”王守仁道,“此外,皇上你還要做出妥協(xié)。”“還妥協(xié)?”朱厚照都?xì)庑α耍斑@群士紳刁民都騎到朕頭上拉屎了,朕還妥協(xié)?”“……”王守仁嘆道:“皇上,斗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相信這個道理李先生不止說過一次。”朱厚照沉默……許久,他問:“如何妥協(xié)?”“太監(jiān)!”王守仁說。朱厚照眼睛一瞇,再次警覺起來,冷笑道:“敢情鬧了半天,還是來勸朕棄用太監(jiān)啊!”“皇上若如此想,那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混賬!!李青那廝欺朕,你也欺朕?”朱厚照勃然大怒,“真以為朕說把你流放云南是開玩笑?”王守仁心累道:“你老急,老是被情緒左右,都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你讓我如何?”“朕急了?”“急……行行行,皇上你沒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王守仁問,“不知皇上何時流放臣?”“你……”朱厚照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老王!老王啊!!”朱厚照痛心疾首,“朕對你不薄,你何以也學(xué)李青那廝,如此欺朕!”第二次聽到‘李青",王守仁心頭微微震驚,他確認(rèn)朱厚照說的不是‘李卿",而是‘李青"。難道……皇帝知道李先生秘密了?王守仁瞥了朱厚照一眼,卻沒看出異樣,一時間心里也吃不準(zhǔn),索性不去想了,撩袍下拜,叩首道:“冒犯天顏,是臣之過,請皇上降罪。”“罰俸三年!!”“……臣領(lǐng)旨。”王守仁也是服了,自我安慰:反正這幾年我也沒干活,只當(dāng)沒領(lǐng)過俸祿。見他認(rèn)錯態(tài)度誠懇,朱厚照這才消了氣,哼道:“平身吧,朕是不會棄用太監(jiān)的,你折個中吧!”“我折中……”王守仁哭笑不得,“這不是我能……唉,皇上你折中才行啊!”“朕是皇帝,朕讓你折。”朱厚照蠻不講理。這也不能怪他,君臣關(guān)系素來不和,尤其是在弘治的襯托下,就更顯得朱厚照這個皇帝薄情寡恩、剛愎自用,真若放棄太監(jiān),他這個皇帝就更難做了。“別愣著,說話!”朱厚照保證,“朕這次絕對不急,也不打斷你,你不主動讓朕說話,朕一個字都不說。”你還真是聽話,可你倒是……聽話啊!王守仁無力吐槽。“快說話。”“……”王守仁收拾了下心情,沉靜道:“臣方才對地方士紳的論述,皇上可認(rèn)同?”朱厚照指了指自己嘴巴。“……可以說,只要別被情緒左右即可。”“冷靜下來想想,你說的是挺有道理。”朱厚照緩緩點頭,默然道,“逢災(zāi)年,地方上也有富紳賑濟(jì)災(zāi)民,雖說他們也是怕災(zāi)民急眼之下,進(jìn)而霍霍他們,可到底也算是做了好事,確不該一桿子打死。”王守仁點點頭,又問:“皇上以為……太監(jiān)呢?”“太監(jiān)縱有缺點,可他們忠君啊!”“臣沒說他們不忠君,客觀來說,太監(jiān)忠誠度確實更高。”王守仁不否認(rèn),“可皇上須知,一味的忠君到頭來,反而會把事情搞得一團(tuán)糟。”朱厚照想急,又忍住了,虛假的溫和說道:“為何這么說?”“就拿皇上意欲讓太監(jiān)清丈土地來說,他們請了旨,便會不遺余力的去清丈,根本不會考慮當(dāng)?shù)貙嵡椤!蓖跏厝实溃八麄冎揖运麄儠M可能、不計代價的去取悅皇上,為了讓皇上開心,為了顯得自己能干,他們會清丈出非常非常多的土地,可這其中又會有多少百姓遭殃?”朱厚照啞口。“可皇上你卻只會看到他們忠君,肯干實事。”王守仁嘆道,“臣說句大不敬的話,有時候……忠君會害民。”“若換成官員去清丈,他們清丈出的數(shù)目會少非常多,這其中有考慮實情的妥協(xié),也有收受賄賂網(wǎng)開一面的不法,百姓卻不會……至少絕不會大范圍遭殃。”王守仁道,“可在皇上眼中,卻只會看到他們陽奉陰違,大肆受賄。”“二者都可憎,然,前者更可憎,不是嗎?”王守仁道:“后者稍見成效,卻護(hù)了百姓,亦護(hù)了皇上初衷,前者成效甚大,卻完全違背了皇上初衷,好好的國策,卻會讓許多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朱厚照默然道:“朕不愿,也不會,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皇上英明!”王守仁贊道,“所以……?”“朕不會棄用太監(jiān)!”朱厚照強調(diào),默了下,又補充,“朕不會讓太監(jiān)專權(quán)跋扈。”“皇上圣明!”王守仁長長一揖,放松下來。“你要幫朕!”朱厚照悶悶道,“食君之祿……”突然想到剛罰了人家三年俸祿,朱厚照不禁臉上一熱,卻又拉不下臉收回成命,只好悻悻改口:“那什么,主憂臣辱,你也不想被侮辱吧?”王守仁含笑說:“臣既已回朝,自當(dāng)為君解憂。”(看完記得收藏書簽方便下次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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