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高聲呼喊讓得眾將士膽寒。

如此斗志，怕是真打起來，他們也討不了好。

胡德運(yùn)心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他早猜到陳硯在這些災(zāi)民中威望極高，不成想竟以到了如此程度。

這些人不論男女老少，為了護(hù)住陳硯，這是要流盡最后一滴血了。

陳硯來此不足半年，竟就能收買如此多人心，若再給他些時日，怕不是要翻了天。

“馮千戶，今日必要拿下陳硯！”

胡德運(yùn)湊近馮勇，壓低的聲音里卻透著殺氣。

回應(yīng)胡德運(yùn)的，是馮勇的拔刀。

此刻的馮勇朗聲道：“海寇從海邊逃到南山躲藏，被我軍圍剿，近六百人被剿，實乃大功一件。傳本官之令，殺一名海寇，獲賞銀十兩！”

軍中最常用的手段，無外乎威逼和利誘。

馮勇一貫用的是利誘，效果拔群。

財帛動人心，十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目，何況這近六百人多是老弱婦孺，殺起來必然比那些海寇輕松許多，如此就算是送錢給那些兵卒。

不少兵卒心動，高聲喝“好”。

一些兵卒卻于心不忍，終歸是鄉(xiāng)親，何況這些老弱婦孺，真要是殺了，往后半生怕是都要做噩夢。

還未動手，士氣就落了下風(fēng)。

馮勇正要再“威逼”，就見半山腰的陳硯走到了百姓最前方，在早已清理空曠的地方站定。

陳硯的聲音里帶了誓死的決絕：“朝廷派你馮勇鎮(zhèn)守一方，你不思報效朝廷，竟為了搶奪救災(zāi)銀糧，領(lǐng)著將士們來殺我大梁百姓，殺朝廷命官，你就是我大梁的罪人！今日本官已手寫五十份絕命書，交由團(tuán)建村村民保管，一旦你攻上來，他們就會四散逃往山中，有本事你的兵將他們?nèi)繗⒐猓駝t，只要有一人逃出去，你的罪行必將公布天下，你馮勇就是謀逆，必要載入史冊，千秋萬代受人唾罵！”

馮勇腦子“嗡”的變成一片空白，雙眼直勾勾盯著半山腰那看不清的人臉。

“謀逆”、“載入史冊”“罪人”等詞一個又一個地往他耳朵里鉆。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胡德運(yùn)見他被陳硯嚇住，急得趕忙提醒：“他就是耍嘴皮子，你有上千將士，只要能徹底滅口，根本不會有他說的那些事。此時萬萬不可畏懼，否則前方等待我等的只有身死！”

殺陳硯最好的時機(jī)就在此刻，萬萬不可讓他緩過勁來。

胡德運(yùn)已經(jīng)在陳硯手下吃了好幾次虧，深知陳硯那張嘴的厲害，按照他的想法，就不能讓那陳硯開口。

再讓陳硯說下去，軍心必被動搖！

“不能再等了，先殺了陳硯，再對付那些災(zāi)民就不費(fèi)吹灰之力了，馮千戶動手吧！”

馮勇本就已經(jīng)膽寒，耳邊又一直響著胡德運(yùn)的催促，他又驚又慌，聲音高亢：“胡德運(yùn)你看看他們有多少人！就算是五百多頭豬，想要殺死也不是一時之事，但凡有一人逃出去，你我九族不保！”

胡德運(yùn)大驚失色，他怎么也沒料到馮勇竟會在此時將他也暴露出來。

心中惶恐至極，竟腿腳發(fā)軟，不敢再多言。

領(lǐng)兵私自殺害朝廷命官，就可視為謀逆。

自古謀逆只有兩條路：成功與失敗。

成功了，那就是坐擁天下，子孫后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大多數(shù)都是失敗，抄家滅族。

他馮勇靠什么成功？

難不成靠手里這一千多個將士？

他馮勇此前就算要殺陳硯，找的借口都是陳硯畏罪自盡，斷然不敢真上稟自已殺了朝廷命官。

即便要動手，也是宣告這些災(zāi)民乃是海寇，更是安將士們的心，講究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

可他這理由在陳硯這番操作下直接宣告無效。

南山雖無參天大樹，植被也不夠茂盛，到底是一座山，幾百人鉆進(jìn)去，他的一千多人根本不可能全部抓住。

到時候陳硯的絕筆宣告天下，他馮勇必死無疑。

驚恐之下馮勇也不管不顧了：“你胡德運(yùn)以為催老子干這事，你就可安全退走。讓老子拿全族的命保你？做夢！要死咱一起死！看你還敢不敢催老子動手！”

原本囂張的馮勇此刻卻猶如受驚的老鼠，可謂橫沖直撞，也不管撞到的究竟是敵是友。

胡德運(yùn)整個人都麻了。

他本想藏于馮勇之后，如今卻是徹底暴露了。

一旦不能在一瞬間殺死那些災(zāi)民，他胡德運(yùn)的九族也要跟著喪命！

可今日要是放過陳硯，此地走私一事遲早會被揭穿，到時候他還是沒有好下場。

殺？

殺不盡。

放？

放虎歸山。

胡德運(yùn)怎么也想不通，本該是陳硯的絕境，如今竟變成了他們的絕境。

難道此局無解了嗎？

胡德運(yùn)腦子飛速旋轉(zhuǎn)起來，猛地想到什么，他神情一松。

不，還有辦法。

“螻蟻尚且畏死，何況是活生生的人。陳硯既然拼盡全力沖向南山，為的就是活命，此時做所不過是虛張聲勢。還有那些災(zāi)民，那些災(zāi)民就是想保陳硯，與你們拼死相斗尚有希望保住陳硯，一旦逃走，陳硯必死無疑，他們不敢跑。”

起先胡德運(yùn)說起來還有些猶豫，到后面可謂越說越堅定。

如此想來，陳硯此舉實在不堪一擊。

“馮千戶，動手吧，若錯過今日，你我怕是只能落得身死下場。”

胡德運(yùn)終究還是勸起了馮勇。

馮勇本以為胡德運(yùn)是想催著他弄死陳硯，就算后面真的被揭發(fā)，也是他馮勇出事，胡德運(yùn)可保平安。

如今他已經(jīng)當(dāng)眾喊出胡德運(yùn)的名字，陳硯和那些災(zāi)民應(yīng)該都聽到了，胡德運(yùn)已經(jīng)暴露了，竟然還催他動手，可見在胡德運(yùn)心里動手才是保命之法。

再一想，胡德運(yùn)所說頗有道理。

陳硯此人最會虛張聲勢，此前還說什么要上疏請罪，逼得他讓陳硯將那些倭寇掛在城墻上，自已這個千戶的臉可算是丟盡了。

后來就再沒聽聞此事，十有八九是這陳硯根本沒有上疏。

今日又來這一招，為的就是再把他嚇退。

此次他必不會上陳硯的當(dāng)！

馮勇沉下心，朗聲道：“傳令，叛賊陳硯罪大惡極，凡是斬殺陳硯者，賞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