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身后的走廊,空空蕩蕩且一片昏暗。
那人站在門口,房間內的光,被他盡數遮擋。
他仿佛站在光與暗的分界線上。
“父...父親...”
桑天佑看著來人,趕忙將手頭的香煙掐滅,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臉上出現一絲恐懼。
來人年紀在六十歲左右,但并不顯老態,梳著一絲不茍的背頭,每一根頭發都恪守著秩序;下頜線繃出一種慣于發號施令的硬朗線條;嘴角側兩道深刻的法令紋,不說話時自然下抿,顯得不怒自威。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將沉入暮色的大山。
桑慶。
薪火文明締造者。
背負帝國火種,在異鄉上生活三十三載的桑氏隱家主。
房間內。
父子三人,隔空對望。
準確的說。
是桑慶與桑天佐在隔空對視。
弟弟桑天佑躬著身子,略顯卑微的來到桑慶身邊,臉上掛著不自然的微笑。
“爸,您怎么來了?”
桑慶未曾理會桑天佑,邁步走向桑天佐。
在雙方快接近時,后者讓出了坐位,把椅子拉開,低下了頭,身L微躬。
桑慶坐在了主位上,面容平靜,像是冰凍的湖面,不見漣漪。
空氣凝固。
氣氛緊張。
桑天佑臉上堆起笑容,邁步走來,打著圓場道:“爸,大哥今天喝的有點多,腦袋渾渾噩噩的,說的話也是前言不搭后語,您千萬別怪罪......”
“閉嘴。”桑慶指著大兒子,“你繼續說。”
桑天佐平靜道:“在你眼里,薪火盟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工具而已,對嗎?”
“嗯。”
“你不愛母親,我與阿佑也只是你用來穩固薪火政治集團的工具,對嗎?”
“嗯。”
“是因為帝國長青?”
“嗯。”
“呵呵,帝國長青。”桑天佐慘然一笑,扭頭看著墻壁上掛著的桑慶照片,上面的薪火之王笑容慈祥,眼神祥和。他把視線從照片上收回,神情譏諷道,“給我們三十三載的虛假繁榮,然后讓我們去死...桑慶!你還是人嗎?還有一絲絲人性嗎?”
“你不了解帝國,更不知曉長青二字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如果你有機會去帝國,那便什么都懂了。”面對兒子的忤逆,桑慶沒有絲毫惱怒,反而認真分析,只不過說到最后,他頓了頓,“但,或許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怎么,你要殺了我?”
“殺你?”桑慶搖搖頭,“我的子嗣有很多,除了你們,在帝國也有數位。不過,不得不說,你是最優秀的那位。你的潛力很大,我不想殺你,但你會不會死,我的意見并不重要,主要在于帝國的態度。”
“帝國的態度?你是說杜休?”
“不是他,軍部是帝國最鋒利的刀,只負責征伐,而薪火問題是政治問題,應該會有財團的家主或隱家主抵達這里,親自操刀處理薪火盟。”
提到老伙計,桑慶臉上掛著淡淡的緬懷之色。
那些人,是他長青路上的志通道合者。
是知已。
旁邊。
桑天佑舔舔嘴唇,心懸到了嗓子眼。
太詭異了。
大哥直呼父親的名諱,鄙夷父親的行徑,但父親卻不惱怒。
父親說大哥或許會死去,但大哥也不慌張與畏懼。
此時,桑天佐問道:“你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怕我將你的真實面孔告訴薪火人嗎?”
“那倒不是,事情已經快辦妥了。”桑慶原本不想多說,但稍作思索后,又解釋道,“現在,就算你去外面告訴薪火人,我想將整個薪火盟送給帝國,那又能如何呢?只要我表態,薪火人并不抗拒回歸帝國,我的意志就是薪火盟的意志。你擁有的權力、地位、聲譽、影響力......你的一切,在于你是我的兒子。綁螃蟹的稻草,能賣上高價,是因為螃蟹,而非是稻草本身。所以,你的話,沒人信。”
“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桑天佐認真道,“整個薪火盟,都奉你為主,那些人族黨派即便跪的不徹底,但你一句話,他們就會跪的更徹底。你完全不需要冷眼旁觀,而你之所以還這么讓,肯定是因為薪火盟與帝國之間,還有一個更大的矛盾點,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點。”
“不錯。”桑慶詫異的看了一眼大兒子,由衷感慨道,“帝國財團流行雙家主,嫡系一脈的家主之位,注重血脈,非家主子嗣不可擔任,而精英一脈,雖然也看重出身,但隱家主之位更看重的是自身能力,只要是族內核心高層之子,都有資格競爭這個位置。我在帝國的子嗣,雖然能力也不錯,但想染指隱家主之位,還是不夠格。”
言罷。
桑慶惋惜道:“你很優秀,若出生在帝國,我應該會重點培養你。可惜,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
“夠了!我不想聽帝國的故事!”桑天佐打斷道,“告訴我,薪火盟與帝國之間,到底還存有哪種矛盾?”
“你不夠級別。”桑慶道,“薪火盟最終的處理方法,我只能告訴杜休。”
“呵呵,連自已的親生兒子都防著,桑慶,你真夠冷血的。”
桑天佐眼中充記了厭惡。
“你認為我冷血,那只是因為你肩膀上扛的責任不夠多而已。當你站的足夠高,見過足夠多的悲歡離合。屆時,個人情感是奢侈品,如果帝國不殺你,以后你便會知曉這個道理。”桑慶道,“我來找你們,是有其他的事情,不過既然聽到了你的計劃,我也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的計劃,我不允許。”
“為什么!你不是不在乎我的性命嗎?”桑天佐質問道,“此事對杜休有利,對帝國也有利,況且此計劃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僅僅是我一人的性命,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
“我在十五年前,便開始布局妖靈盟,馬上就要到收割戰果的時侯了,此時不能出現任何意外。你的眼光太短淺,所謂的計劃也很粗糙。”桑慶聲音微冷道,“不要用你稚童般的戰略眼光,來挑戰桑氏的隱家主。”
“可...若是不執行我的計劃,杜休又如何會幫助薪火盟...”
話說一半,桑天佐止聲,猛然抬頭。
他意識到,對方壓根不在乎薪火盟。
不讓他執行計劃,只是影響了桑慶自已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