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說著,一股腦把身上的東西都摸出來,同時把實彈槍連同彈藥,炸藥都塞給對方,然后手指伸進嘴里,在大牙摩挲。
隨后,他拔起大牙,取出中空的薄皮假牙。
這是套在大牙上的柔性記憶材料制作的假牙,可以適應所有人的牙齒結構,只需要將它套在自已的牙齒上,就能嚴絲合縫地貼合。
在中空的假牙內部,是用激光銘刻的,需要電子顯微鏡才能識別的秘密情報。
接骨木接過來,也不擦拭,直接含在嘴里,上下牙一碰,假牙就套上了。
“什么事兒?”他含糊地問,同時撕開治安官的口糧袋,吃起來。
“緊急軍情,來自霸主內部。”杜鵑花說,“來自代號貝塔的潛伏家族,其他線路都被抓到,這條線被圍堵著逃到這里,把情報給了我,我只能接著。”
接骨木悚然。
潛伏家族,乃是獅王自立前,找借口將當時志同道合的幾個家族‘除掉’,留下一批軍官貶為贖罪軍官,讓他們趕出自已的指揮體系,讓他們贖罪遠征。
在獅王自立后,這些因為‘反對獅王’而被貶黜的軍官,被塑造為英雄重新拔擢,在霸主內部以附屬家族的形式重建。
他們是獅王部署在霸主最后也是最堅定的情報來源,所有情報無需驗證,一律按照真實的,最緊急的情報送回。
因為這些家族鮮少發送信息,一旦發送,必是大事!
這樣的家族發出的信息,是有超過兩位數的專線負責轉運,為了確保家族安全,接頭人甚至不知道對接的人是誰,也沒有線上信息,只通過線下錯開時間傳遞,通過物理傳遞的手法,規避一切線上痕跡。
可即便如此謹慎,情報還是來到他這條與機密毫不相干的監視線來。
“死了很多人?”他問。
杜鵑花嘆氣:“很多,至少幾百號人吧,都是多年潛伏的老人。”
接骨木立刻覺得嘴里滿是血腥味兒。
情報人員訓練不容易,一個成功潛伏還能送回情報的特工更不容易,若涉及絕密線路,那更是難上加難。這幾百人身后,是數千人數年乃至數十年的代價。
更何況還是精銳。
“往后你不要再跟我接觸,我完事后會立刻去黑市洗掉所有相關記憶,我這條線就廢了。”杜鵑花的聲音忽遠忽近。接骨木只覺得恍惚。
怎么就輪到我了呢?他想。
但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拽回現實。
他看到猥瑣的杜鵑花直了腰,瘦弱的身子撐不起治安官制服顯得肥大,但他偽裝的臉上只有肅穆,像一個行將就木的神官,某種崇高眷顧了他:
“一定要帶回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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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五顏六色的火焰。
接骨木頭上戴著鼠老大的頭盔,渾身是血,在艙道里快速奔跑。
霸主內務特派官還是追來了,盡管杜鵑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但不到一天,他就被有心追查的霸主揪住。
具體怎么回事,接骨木已經沒興趣知道了,他只知道老鼠窩突然遭遇襲擊,鼠老大被當成他,第一時間遭遇射殺。
他靠著自已給自已一槍然后注射假死藥物逃過檢查,又趕在對方噴火毀尸滅跡前堵住傷口逃跑。
杜鵑花肯定是活不了了,恐怕現在是想死都難,霸主一向憎惡叛徒,辛達強權的叛徒猶甚,簡直是狗叛徒中的狗叛徒,他死的時候,皮膚要是能找到一塊兒好肉,接骨木發誓他立刻向霸主投降。
這個皮膚,是包括消化系統的,這也算‘體表’。
他沒有進人多的地方,也沒有去找其他自已知道或收買的下線。
接骨木只是一味地在曾經過轉移過的據點挨個行走,把痕跡轉移到其他老鼠窩身上,休息了半小時后,他開始小劑量注射戰斗藥劑和成癮品。
他的臉上露出癮君子的浮夸笑容,戰斗藥劑壓制了成癮品對大腦的控制,他搖搖晃晃控制著身子,穿著換掉的破爛服裝,扣著頭盔,費力地鉆進水管里,在狹窄的水流里,他艱難跋涉。
這是最后的一條路,是需要犧牲自已才能完成的信息傳遞。
通過水流洗刷自已的痕跡,讓機械犬都無法找到自已的蹤跡,頭盔可以防止溺斃,在血流干前,他還可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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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蒂空間站,團結燃料貿易公司。
這是總部設在辛達強權的燃料公司,作為控制星域公共市場1/5燃料(因為寰宇聯合的緣故,市場份額有所下降)供給的勢力,其麾下有大量燃料貿易公司。
這些公司不僅在辛達強權擁有燃料開采和精煉廠,更在其他采氣站競爭揮發物年度份額。
這些大、中、小型公司五花八門,并不能因為總部在哪里,就一定是誰的間諜,因此雖然受到監視,但團結燃料貿易公司的優先級并不高。
負責公司清潔的吉諾姆照例洗刷廁所,他的工作水池和廁所水池是分開的,接的工作水會注入巨大的多臂清潔機器里。
今天依舊是與臭味兒交往的一天,因為缺乏重力,即便廁所再怎么使用負壓和激流沖洗,便槽也永遠掛著深紅淺綠一點黑,五花八門湯湯水水的痕跡。
活似個菜市場。
滴滴。
報錯了。
吉諾姆抬起刷黃色全息小說的頭,嫻熟地關閉注水龍頭,打開機器。
常有的事兒,空間站中央水庫何其巨大?里面水生菌很多,甚至還有老爺們豢養的魚,和像魚的東西,甚至傳說有蟑螂和老鼠,在里面進化成了某種鼠豚和水蟑螂。
在這種環境下,偶爾有碎骨頭爛肉塊兒落進來也很正常,只需要把機器過濾槽拿出來,抖一抖就行。
水不干凈不可怕,一把消毒劑撒進去,一把糞臭素撒進去,再加點兒化學調料,連水帶廁所一起清洗得干干凈凈。
他想著,我不說,誰知道這水里泡過尸體?反正你們飲用水過濾過,我這洗滌用水就別他媽講究啦!反正你又不用舌頭洗地……你要是這么變態的話,記得跟我說,洗洗我的。
也不知道今兒個開寶盒開到個啥,我賭今天中午餐標加3塊,是水蟑螂。
喲!是顆牙!
他面無表情地撿起牙,丟進分揀袋里,罵罵咧咧地合上,開始清潔。
只是握把的手攥得很緊,手筋抖著,像是得了帕金森。
等完成工作倒垃圾的時候,他隨手把垃圾裝進兜里,把原本裝小物件的袋子都進垃圾站,兩個原本一模一樣的袋子,在不經意間完成交換。
回到家,他快速翻開垃圾袋,找到那顆牙,用水沖洗干凈,然后按在自已的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