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苑的艦隊撤走了,盧德聯盟的艦隊便來了。
這些飛船駐扎在左徑國統治的各級行星,時而派船出去搜尋納米疫群,時而回來維修。
等待修船期間,他們便三三兩兩聚集在宿舍里祈禱舉行儀式,或者在城市,在田間,在深山老林里閑逛。
然后舉報、投訴便如雪花一樣砸進撒馬爾罕三世的郵箱,她已經伏案工作好幾天處理投訴了。
沒辦法,能進她郵箱的,都是正八經高層的投訴,有盧德騎士團的,有左徑國的,也有左徑教派和盧德教會的。
她一個頭兩個大,偏偏丈夫也沒法幫忙。
紫云是個殺胚,讓他砍人二話不說,讓他處理政務,當過海盜王的他也有些野路子,但讓他處理宗教糾紛……真不如把厚禮蟹按在桌前,重復盧德教義來得靠譜。
于是今天,撒馬爾罕三世把資料一推,心說去他媽的,然后跑出國會大廈,也上街去了。
她在味真足買了一杯果茶,加冰的果茶捏在手里,在心靈星首都城市悶熱的天氣里,在古老而茂密的樹蔭遮擋下,慢悠悠地行走。
味真足食品公司是寰宇聯合的子公司,擅長一手勾兌預制菜和純自然餐飲,前者面向窮人,后者面向高消費能力的中產及以上階級。
味真足依靠李斌復現的各種料理精神,吊打了一味崇尚樸素自然的左徑飲食文化,又靠著純自然打開市場,贏得了所有盧德人的喜愛。當然,喜歡歸喜歡,喝不喝的上兩說。
但在盧德教義統治的左徑國,前者是沒有市場的。因為整顆叢林行星只有數百萬人,大陸甚至比伊甸星還多,還沒有敵意生物圈,最大的生物甚至用伊甸星盧德教區的獵蟹槍都嫌威力過大。
那玩意兒能撬開亞成體巨蟹的殼,射的哪TM是子彈的,純純小口徑穿甲內爆炮!擱這兒,能把那些4、5米高,皮膚只比磨砂紙粗糲點兒的動物腦殼整個打碎。
所以心靈星的教徒們,跟別處是不一樣的,核心星區的左徑教徒因為生存環境艱難,活的苦澀,皮膚骯臟面帶怨天之色。
伊甸星盧德教區的教徒們,則一個個跟西部牛仔一樣,在生存壓力逼迫下,在普奇主教有意引導下,也顧不上什么狗屁禁絕科技了,內穿碳纖維復合甲,外套化纖多口袋風衣,百十來發大口徑子彈插著,身背獵槍,腿插砍刀,胸口炸彈。
跨的是快速機動的懸浮摩托,咬著地道宇宙牌香煙,不管男女,一臉剛毅血性,大有一副‘老子喝了這杯酒,就要殺穿蟹潮’的氣勢。
是的,普奇主教雖然自已活的樸素,但對教徒們的傳教和思想建設,卻十分開明,他是為了讓教徒過好日子才來的,不是為了建設精神圣地。
撒馬爾罕三世眼前呢?
是盧德騎士團時期就故意設計得融入叢林的建筑,出門就是原生態,進門就是近代生活水平。苔蘚隨處可見,爬蟲飛蚊也一樣,大家出門手里都掛著鏈錘一樣的香爐,爐子里是純天然的植物做的驅蟲香薰。
甚至就連田間工作的教徒,都是刀耕火種——土地太多了,壓根不需要立體農業。其實若非左徑國需要養活心靈星之外行星的教徒,還有對外出口,這些人甚至不愿意去國營農場開機械設備進行大規模種植!
老實說,核心星區的饑餓,是巨企級勢力有意為之,一靠饑餓廉價驅使活體耗材,二是減少對其他勢力的糧食進口依賴,三則是通過操控糧食來操控百姓——就連干凈的水也一樣被利用。
當然,航務局例外,他們自家的領地是真養不活那么多嘴。
總之,在宗教和資本軍閥們的集體玩弄下,星域糧食是接連串狠活和意外構成的扭曲個體,是這個星域奇葩的有利證明。
但這也就塑造了撒馬爾罕三世眼前較為安逸、舒適,人與自然和睦相處的景象。
她捏著因為冷凝而滑溜溜的杯子,愜意地行走,越發堅定了保護行星的欲望,這樣的慢生活,是全星域都少有的,是父親的杰作。
這座城市因為低矮建筑與復雜的融入自然,設計得巨大,路上行人不多,房子也零零散散,看上去不像城市,更像鄉村。
這恐怕是全星域唯一一座沒有聚居也沒有穹頂,但能容納百萬人的城市。
可就在她轉角想去廣場看看父親雕塑時,撞見了意外。
穿著淺綠長袍,袍內是傳統合金花紋手工甲胄,持著長柄斧的盧德騎士團陸軍巡邏官,正架著幾名同樣披著淺綠袍子,梳著辮子頭的教徒走。
兩名明顯是戀人的女教徒互相抱著淚水漣漣地站在家門口,心靈星許多建筑客廳也是商鋪,因為建筑分散只做熟人生意,而這家人的門口和墻上,被潑滿了象征末日的紅黑墨水。
辮子頭掙扎,尖叫,紋身的臉看不出性別,嘴里嚷嚷著“違背自然!”“末日征召”之類叫人看不懂的話。
撒馬爾罕三世走上前,捏著果茶:“怎么回事?”
巡邏官看到撒馬爾罕三世,立刻行禮:“主教大人,這女的是左徑教派的信徒,屬于末日見證派,她看到這兩位經營著手工餐具店的女士是戀人,就說她倆違背圣盧德設計的自然原理,是披著人皮的末日間諜,要驅邪,我們奉命抓捕她去監獄。”
這倒是撒馬爾罕三世不知道的,這種程度的事兒,還到不了她的案頭。
末日見證派,主要教義是完全貼合圣盧德創世(其實是派系創始人穿鑿附會)的規則,過符合教義,即自然的生活。其中同性戀,一夫一妻制度是不自然的,前者違反生理,后者違反自然規律。
甚至包括路上看到喜歡的人,不論男女,上去求偶交配,哪怕對方有對象,在教義里也不算偷的。
他們相信如果人人都遵守圣盧德的規則,那末日會被無限拉長。
撒馬爾罕三世皺眉:“這種事兒多嗎?”
巡邏官苦笑:“隨著盧德聯盟的人來了,這種事兒多的很,我們前不久才把裸體的自然派和鉆山的原始人批判一頓,現在這些更奇葩的人來了,到處說我們不符合教義,搞得大家都覺得裸體都不算個事兒了。”
另一個捂著罪犯嘴的巡邏官開口:“主教,現在監獄都快滿了,各種派系,什么末日見證派,末日輪回派,末日循環派,盧德真理派,盧德重生派,重生輪回派,輪回不滅派……很多教派領導都來喊話要放人。”
他們有些話不敢明說,但意思到了。左徑國在她父親顧鐘玉的引領下,已經是個披著宗教皮的世俗國家了,宗教是為了生活,但這些來的人不一樣,他們生活是為了宗教。
在這些巡邏官看來,這些人都是癲公癲婆,簡直TM瘋了,為了傳教,甚至在街頭砍了自已的手,用斷面在違反教義的‘惡魔’家門口畫圣盧德紋章除魔。
結果魔沒除了,自個兒因為血肉骨頭摩擦粗糙的墻面,活活疼死過去,嚇得屋主進了精神病院。
撒馬爾罕三世忽然覺得寰宇聯合作為盟友其實是好事,這些異端湊過來,比異教徒還膈應人,他們畢竟是來幫忙的,殺又殺不得,放了又擾亂社會治安。
她心頭一震,忽然有了個想法:
不會這些派系,都是盧德聯盟故意趕出來的吧?不應該啊,左徑圣徒是我奶奶,哪有奶奶坑孫女的?
撒馬爾罕三世心說不好,這么鬧下去,納米疫群沒搞死我們,這些個傻逼教派要先把左徑國和盧德騎士團搞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