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然的站著，仿佛透過鳶鳶這句話，就看到了她說這句話時的模樣。

　　定然仍是那樣溫溫柔柔的含著笑，卻在垂下眼眸那一刻，將所有的心事和哀傷都掩在了濃密的睫毛下。

　　鳶鳶深吸一口氣：“我今晚有事，不跟你們一起吃飯了。”

　　她說完，卻又拍了一下趙厲崢的肩，想說什么，到底沒說：“算了，不說了，走了。”

　　鳶鳶走后很久，趙厲崢還站在那兒沒有動。

　　直到江幽出來叫他。

　　她覺得趙厲崢的狀態(tài)有點不對，整個晚上都好似情緒不高漲的樣子。

　　余下的人，漸漸也停了說笑。

　　江幽緩緩放下筷子，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有些不舒服：“我吃好了，你們呢？”

　　也就這樣沉默的散了。

　　趙厲崢將江幽送回麓楓公館，他接了電話要去公司一趟。

　　叮囑江幽先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別等他，他不定要加班到什么時候。

　　如今他二叔慢慢的也將工作重心放在了太太孩子身上，他身上的擔(dān)子是越來越重了。

　　有時候也不免羨慕父母，還有個二叔能分擔(dān)，但他卻是趙家的獨子。

　　如今也只能盼著小堂弟趕緊長大。

　　他開車去了趙氏。

　　事兒處理完，也不過十一點。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只是并不太想回去。

　　不知怎么的，竟會到了從前念書的中學(xué)那里。

　　他比知恩大了兩歲，因此中學(xué)時，兩人還讀了一個學(xué)校。

　　父母當(dāng)然是千叮嚀萬叮囑要他在學(xué)校照顧知恩，保護(hù)好妹妹。

　　他那時候已經(jīng)和小時候不同，很不喜歡女孩子圍著自己轉(zhuǎn)。

　　游戲，籃球，偷偷抽煙，學(xué)著喝酒，青春期也叛逆過。

　　又怎會將多余的心思放在一個小包子一樣的妹妹身上。

　　他對她不耐煩，不怎么搭理，偶爾也會故意欺負(fù)她，看她當(dāng)真哭了，又買汽水哄她，怕她回家去告狀。

　　哪怕那些年，她被他惹哭多少次，她也從不曾和父母長輩說過他半個字的不好。

　　但自己可以欺負(fù)，別人卻是不可以的。

　　他坐在車上，想起那一年夏天的事。

　　好像是她來了例假，去洗手間的時候，放在口袋里的衛(wèi)生巾不小心掉了出來，被男孩子們撿起來扔來扔去的玩鬧。

　　青春期的女孩子面皮薄，她愛害羞又愛哭，當(dāng)下就趴在課桌上哭了起來。

　　見她哭了，那些男生卻鬧的更兇了。

　　不知道誰和他說了，他還記得，當(dāng)時他只覺一股怒火直沖心頭，沖到她的教室，將那幾個臭小子摁在地上打的鼻青臉腫。

　　后來，當(dāng)然被學(xué)校通知了家長。

　　爸媽氣狠了，不留情面的在校長辦公室狠狠訓(xùn)斥他。

　　她卻哭的稀里嘩啦不停的幫他辯解，幫他道歉。

　　他回家又被關(guān)了禁閉，母親發(fā)了狠要罰他餓三天肚子。

　　她想盡辦法給他送吃的進(jìn)去，沒等關(guān)完禁閉他卻被放了出來，就看到她的眼又紅又腫的像是兩只小桃子。

　　母親戳著他眉心說：“要不是柚柚心疼你天天哭著來求我，我一定狠狠餓你三天！”

　　他狼吞虎咽吃著飯，她就坐一邊，小媳婦一樣給他夾菜盛湯。

　　“還真像是我的小媳婦了。”他一邊扒飯，一邊還抽空打趣她。

　　她羞的耳根都紅透了，但眼睛卻亮閃閃的，璀璨又奪目。

　　趙厲崢隔著車窗，望到學(xué)校圍墻那里開滿一簇簇小米粒大小花苞的花枝從圍墻里探出頭來。

　　正被高懸的明月籠罩。

　　嫩綠枝芽，鵝黃花苞，欣欣向榮，春日的盛景。

　　他心弦微動，拿出手機(jī)將這一幕拍下。

　　打開微信點了知恩的頭像，卻禁不住笑了。

　　那頭像是個有點丑的泥娃娃。

　　他少時有一段時間迷戀雕刻，石膏像啊，木雕啊，泥塑啊，都做過很多。

　　這好像還是當(dāng)年他送她的那個泥娃娃。

　　那時候年幼淘氣，故意將泥娃娃做的丑了一些，還非要說‘你就長這樣兒，誰也沒辦法做好看啊。’這樣的話來氣她。

　　她小時候愛哭，被他說的眼淚汪汪的，卻又抱著丑娃娃不撒手。

　　如今想來，好像從她有微信開始，就用的這個頭像。

　　趙厲崢笑著笑著，卻又難過起來。

　　他將剛才拍的照片發(fā)給她。

　　又發(fā)了一條信息過去。

　　“妹妹，你要快些好起來。”

　　夜很深了，她沒有什么睡意，歪在床邊雕著那對木娃娃。

　　手機(jī)有消息進(jìn)來的提示音，這么晚了，也許是什么垃圾信息，她并沒有看。

　　又過了一會兒，她坐的累了，放了手中的刻刀，閉眸休息。

　　忽又想到什么，起身拿了手機(jī)打開。

　　是他發(fā)來的信息。

　　她只覺得呼吸忽然凌亂了起來，連心跳都變的快了。

　　脊背上沁出薄薄的一層虛汗，手指尖卻是輕顫的。

　　好一會兒，她才點開他的頭像。

　　先是看到了那副照片。

　　月色嫵媚而又純澈，月影之下那花苞嬌嫩而又可愛，想來明日太陽升起時，就會綻出無比美麗的花朵。

　　又看到那句：妹妹，你要快些好起來。

　　她忽然眼睛就濕透了。

　　攥著手機(jī)的指尖冰涼收緊，膚色漸漸沁出一片青白。

　　她抖著手指，打了一行字，又一個一個刪除，翻來覆去數(shù)次，最后卻也只是回了簡短的一句：

　　好，謝謝趙哥哥。

　　她將手機(jī)扣在被面上，心里的難過沒有多么的洶涌。

　　多少年了，最疼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最煎熬的時候也都是從前了。

　　如今這一些難受，就如細(xì)細(xì)的溪流，平靜而又緩慢的涌遍全身。

　　手機(jī)嗡嗡的響著，她拿起來，看到是他打來的電話。

　　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這么晚還沒有睡？不休息好，身體怎么才能養(yǎng)好？”

　　他狀似在輕叱，但關(guān)心的成分卻仍是更多。

　　“白天睡多了……”

　　“生物鐘要調(diào)一下。”

　　“知道了哥哥。”

　　“周睿行……沒在你旁邊？”

　　“他出差了，明天才回來。”

　　“你病著，他還出什么差？”

　　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悅，她忍不住嘴角翹了翹：“趙哥哥。”

　　“知恩，孩子沒了你傷心，哥哥知道，但是你的身子更重要，孩子……將來還會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