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元帥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甚至于一直有人說他圣母。
當然，現在沒人敢說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在不加任何限定修飾的情況下，圣母這個詞，已經從褒義完全轉成了貶義，屬于原地一百八十度掉頭。
但陳漠一直覺得，善良應該施于善良，絕不意味著犯錯的人只要認錯，就值得原諒。
“你走的時候，我挽留過，但既然留不住，也是好聚好散，我還送了你們不少物資。”
安迪莫爾額頭頓地：“是，君上一直很照顧我們。”
“那么，你們走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獅子口丟失的消息？”
安迪莫爾渾身一顫，過了好一會，才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回道：“是……”
“你知道沒有防備的郡國，面對過了河的赫爾大軍，會變成什么樣子吧？”
“……知道！”
陳漠：“所以，我恕不了的你的罪。”
安迪莫爾似乎也有心理準備，不再說話，只是深深叩首。
“不說這個了，你們這些年怎么過的，似乎過的不太好？”
“回君上，亡國之人，無根之萍，赫爾來了殺一遭，流民來了殺一遭，王國亂軍又殺一遭，巴卡的遺族，早就十不存一了。”
“還要感謝君上的栽培，才讓我們這些人得以留下一條命。”
陳漠微微皺眉：“哦，怎么說？”
“當年此地號為白蓮的流民過境，整個州府都被他們屠戮一空，我們巴卡遺族之中，有一些學過夏文的，流民畏懼夏國的威名，把能說夏國話的都放過了，這才剩下了這么點活人。”
陳漠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戲，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與聯合王國的大戰，王國驅趕了數百萬流民到前線充作炮灰，被夏國引導著反卷了回去，搞出了十八路反王會攻王朝的顏色革命。
這些流民見識過夏國的熱武器威力，甚至自已手中就拿著從樹林中撿到的夏國槍炮，對夏國自然會生出幾分敬畏之心。
“好吧，這確實有些黑色幽默了，當年你們拼了命不肯學夏文，跟我各種斗法，最后離開，也是用的這個理由，結果到最后，卻是學過夏文的給自已留了一條活路，世事荒誕，莫過于此。”
“這也算是知識改變命運吧——”
兩人又聊了一些別后的舊事，安迪莫爾大概講述了巴卡遺民這些年的顛沛流離和悲慘境遇，重點提到了巴卡那位曾經在會盟城擔任議事長。
那位老頭拒絕了陳漠的求援請求，還將陳漠污蔑為“食嬰領主”這回事，貴族圈中人盡皆知，所以，等夏國給通遼撐上腰之后，這位議事長的下場可想而知。
“族中恨他惹了大麻煩，派人將其全家兩百余口一并殺了，悉數拋進了奔流河支脈。”
陳漠啞然，他這個人，其實沒什么挾私報復的心理，不管是沒穿越前在藍星公司受過的委屈，還是穿越后星光貴族的打壓，當陳漠成長起來之后，都被他悉數拋在了腦后。
天樞領袖就評價過他：但行前路，不問荊棘。
沒想到的是他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
不管怎么說，一場天聊下來，陳漠感覺心情又舒暢了不少。
“行吧，我們也算共事一場，雖然估計你們過的不會很好，但是親眼看到你們過的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昔日你們要走，我不怪你，但是知道赫爾破關這種重大軍情，還瞞著郡國，這事我不能原諒。”
說是不能原諒，陳漠也沒打算追究，聯盟要他去做的事還多著呢。
“起來吧，別跪著了。”
“我平時星光來得少，以后怕是沒什么見面的機會了，相識一場，有什么需要我安排的嗎？”
安迪莫爾在衛兵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君上性情豁達，前途無量，罪民曾在君上麾下做過一段時間的事，這邊是罪民此生最大的福氣了。”
“本來不該叨擾君上，只是，罪民這里還有個小秘密，雖然沒什么大用，不過還是想在臨死之前報于君上，不知能不能單獨跟君上說幾句？”
陳漠揮手讓其他隨行人員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耀無名在場。
安迪莫爾緩緩說道：“巴卡公國，本是聯合王國在西大陸的看門狗，當年赫爾來襲，巴卡最先淪陷，原因就在于當年引赫爾進星光的空間法師，把給赫爾的傳送點就放在巴卡國境之內。”
這里說的是一段星光大陸上久遠的舊事，赫爾能來星光，是一段“王子復仇記”式的故事，一位被滅國的王子苦修空間法術，仗著超絕的天賦，消耗自已的生命，才從茫茫宇宙中找到了赫爾這個窮兇極惡的種族。
從懷里掏出一卷東西來，安迪莫爾將其放在地上：“赫爾來星光的通道如今已悉數關閉，但只有巴卡的極少數高層知曉，當年這位空間法師去找赫爾，也是有一座傳送祭壇的，起始點在巴卡公國境內，終點，靠近赫爾的冥河母星。”
“當年這事被星月聯合王國偵知，秘密指示巴卡公國找到了這處祭壇所在，因為斷了時空水晶的能量，所以祭壇當時已經失效。”
“大皇帝陛下曾計劃有一天要掃盡赫爾，反撲冥河，所以命令巴卡將此處完全封閉，壘土為山，層層掩蓋，等待有朝一日能發揮用處。”
“后來赫爾勢大，西大陸完全淪陷，各國只能勉強自守，這事，也就擱置了下來，成為只有星月少數皇族和巴卡大公知曉的秘密。”
“巴卡之所以亡國之后還能得到聯合王國的支持，繼續擔任十三議事長，就是因為星月皇帝有意照顧。”
“如今星月已無，巴卡也成了歷史，關聯之人，已然死絕，等罪民再一死，此事也就徹底無人知曉了。”
安迪莫爾稍微挺直了上身，輕輕撫摸了一下胸前那塊已經侵蝕過甚，快要看不圖案的巴卡徽章，繼續說道：“沒想到臨死之前，還有幸見一眼君上，這記錄中便是巴卡公國守了七十多年的秘密，通向赫爾祖地的時空祭壇所在，現奉于君上。”
“雖然赫爾已經是君上的臣屬，大概是沒什么用處了，但罪民曾經欺瞞了君上，君上還愿意對罪民照顧一二，罪民實在無以為報，如今向君上坦誠以告，也算稍稍彌補一點心中的罪孽。”
“罪民這就告辭，君上多多保重！”
這熟悉的話語突然勾起了回憶，恍惚間，陳漠宛如回到了當年，通遼郡國的安迪莫爾向自已辭行時，那句似乎也是情真意切的“請君上務必多多保重。”
彈指一揮間，滄海桑田。
從白石故地離開，陳漠忽然就想回通遼再看一看，當然，他同時安排耀無名，將安迪莫爾給的這份資料直送中樞。
赫爾是盟友不假，如今大家關系很鐵也不假，但夏國至今也沒搞清楚赫爾母星的情況，反而是赫爾從藍星到星光到第三星區，都能隨時開門，來去自如。
對夏國來說，這很不好，太沒有安全感了。
這個祭壇，當下確實毫無用處，但作為夏國最喜歡保留的后手，那價值就無法估量了。
希望用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