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夏聯盟的高層討論會開完，接下來，照例還有個小會。
雖說是小事大會，大事小會，但“宇宙創世神”薩爾那加，“頂級大反派”埃蒙的事都談過了，接下來還有什么大事不成？
還真有。
長樂宮的小院內，有一方水榭涼亭，飛檐斗拱，清風掛角之間，柱子上刻著兩列夏文，上聯寫作：六朝烽煙赤，下聯對作：四月梨花白。
字跡龍飛鳳舞，鐵畫銀鉤，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師的手筆。
涼亭中間有張石桌，工作人員擺好了四菜一湯，迅速退下，外圍的警戒也全部拉了出去，小院里就剩下了四個人。
兩老兩小，天樞天璇，陳漠司遠。
天樞領袖微微挽起袖子，伸手取過一個青色酒壺，緩緩的給杯子里倒上暗紅色的酒水：“今天呢，既是一起坐坐，吃個便飯，也是想跟你們聊點事情，所以，咱們就不喝高度酒了。”
“這是農科院生物所那邊最新配出來的果酒，除了供給雷長杰那老頭，往我這也送了些，據說是添加了些取自靈曦的果子，我嘗了確實不錯，少飲神清氣爽，腦子都轉的靈活些。”
“來，我先敬你們一杯，奔波在外，辛苦了。”
陳漠跟司遠連忙站起：“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應該的，您幾位統籌全局，日理萬機，領導辛苦，領導辛苦！”
旁邊的天璇把杯子往石桌上一頓，發出一聲脆響：“知道我們幾個老家伙辛苦，還不主動把擔子挑起來？”
陳漠頓時就沒了聲音。
“好了，他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別嚇著他們。”天樞大爺呵呵一笑，接著說道：“坐，咱們邊吃邊說。”
“我記得，第一次見小陳，就是咱們幾個人在一起吃飯，當時咱們幾個光顧著看資料，問問題，小陳同志連桌都不敢轉，就可著面前一盤軟兜長魚拼命夾，我們都以為你喜歡這道菜。”
陳漠尷尬的點頭：“大爺您記得清楚，我，我當時也不是想吃，就是，就是緊張，手里忍不住要夾點什么。”
“一轉眼，滄海桑田，彼時何曾能夠想到，我們夏國能走到今天這個狀態。”
“小陳同志你居功至偉，光耀千秋，我們幾個先敬你一杯。”
陳漠趕緊挨個跟這幾位碰杯，面對兩位大爺，那是死活要把自己的杯沿落在大爺的杯沿下面，甚至不惜用法師之手往上托大爺的酒杯，總算是沒失了禮數。
至于司遠，陳漠勉強接受了兩人杯沿齊平，微微一碰。
第一杯酒下肚，幾人動起了筷子，不過，陳漠和司遠都有感覺，這肯定是有大事要談，身子坐的板板正正，滿懷期待。
天樞領袖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點開了話題：“最近要召開先鋒隊代表大會了，我聽說，你們第三星區和第四星區的部分代表有個議題，要加強政府體系官員的入職篩選，提高門檻？”
司遠和陳漠對視一眼，還是司遠開口回道：“是的，第三第四星區，種族眾多，成分復雜，風俗各異，管理難度較大，早先有一些咱們夏國派過去的基層官員，缺乏執政經驗，行事風格簡單粗暴，激化了地方矛盾，所以，下面的政務體系都認為，應該選拔的更嚴格一些。”
天樞領袖放下筷子，再次象征性的舉了一下杯，也不等回應，自顧自的一飲而盡，這才繼續問道：“具體怎么個嚴格法？”
“額……目前他們只是一些初步的提議，比如提高學歷門檻，增加名校的權重；增加對基層工作經驗的要求，最好有在地方單位或者社區幾年的工作履歷；如果有“選調生”或者“下派基層”、“掛職鍛煉”等情況的，優先選用；新增對數字治理能力模塊的要求，考核政務人員運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的水平；繼續提高對復雜事物處理，危機情境應對等環節的面試考核，選拔更具有實戰能力的人才……”
一旁的天璇領袖冷哼了一聲：“這哪里是什么初步提議，這不是很完整了嗎？”
陳漠和司遠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問題。
天樞領袖微微嘆了口氣：“治大國，如烹小鮮。”
“食材當精挑細選，火候要分毫不差，調料需精打細算，一點都大意不得。”
“多放一克鹽，這菜，都可能直接廢了，還是難以挽回的那種。”
“政治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復雜的事情，政策調整，牽一發而動全身，看起來再理想的措施，都有可能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必須慎之再慎。”
“我給你們講個例子吧。”
“差不多在我們和鷹國對峙最激烈的時候，當時國內搞了一次法務體系的改革，其根源，就是認為法務體系是一個高度專業化的事情，需要更專業的人來操作，避免出現外行指導內行的情況，造成法律的不公正。”
“具體的做法，就是收緊門檻，將允許參加相關考試的選材范圍，限制為法學相關專業的畢業生，以及從事法律相關工作三年以上的群體。”
“看起來，初衷沒問題，思路沒問題，執行也沒問題，但是，結果出了問題。”
“從那之后，盡管在整體上，咱們夏國的法律體系向著專業化的方向大步邁進，但是在后臺，在局部，基本是朝著門閥化的道路一去不回。”
“某些刑名世家開始出現，家里有人從事法律行業的，子女能更輕松的從法學專業畢業，早早就從事法律相關工作，積累資歷，完成歷練，考取證書，從而快速的成為下一代法律人。”
“普通人再優秀，也沒有了從事法律工作的資格。”
“看起來，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但是，有一點，大家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法律不僅要講專業，還要講良心。”
“而門閥，呵呵，哪里能指望他們有什么良心。”
“結果是什么呢，結果之一，就是其后的十幾年中，一個個頂著社會輿論，違背道德常理的判例層出不窮，關鍵是，從法律層面上，他們還都能找出理由。”
“結果之二，就是國家一直在普法，在宣法，希望全民懂法，但是這幫法學界人士，成功的讓懂法成了一個門檻極高的行當，犯不犯法，要看他們手中的法條如何詮釋。”
“他們巴不得別人都是法盲，在某些地方，甚至重現了衙門八字朝南開的景象，哪怕是一個再簡單的刑名，都得給訟師送禮，給主審送禮，給利益鏈條上的一切相關人等送禮，否則，即便你占著正義，拖也拖死了你。”
“這件事的遺禍，到現在都不能完全清理干凈。”
天樞領袖又是一聲長嘆，現場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微風徐來，石桌上的菜沒動幾口，卻是已經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