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
“不是時間過得快,而是你過得的充實,莊子大宗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
“這是復圣顏回說的!”
錢謙益笑了笑沒說話。
如今的他又恢復了先前模樣,城里來了修面的工匠,錢謙益去修了個臉,亂糟糟的胡須不見了!
錢謙益整理個人形象,余令也整理了!
要說城里最先富起來的是什么人,一定是修面匠。
他從土豆開花的時候開始修面,現在土豆都要收獲了依舊源源不斷!
人家現在在歸化城都有一個小鋪面了!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去問他賺了多少,他一定會說哪個殺千刀在編排他,他會說他現在吃屎都難!
今日是土豆收獲的日子。
近兩日把土豆收完,錢謙益和余令等人就會回京了。
作為“天使”的劉廷元和左光斗也會跟著一起。
這兩人的心早都飛了。
聽丁一御史說,兩人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掰著指頭算著回家的日子。
對他們而言,歸化城這里還是太苦了。
因為余令秉承的理念是沒有用的人不能吃飯。
已經熟悉歸化城制度和律法的安其爾忙碌了起來,在她清脆嗓音的吆喝下,很多人開始以她為起點排隊。
現在的安其爾真的很好看!
原先是吃一頓餓幾天,雖然現在她的日子依舊處于不能吃飽的狀態下,但在她的身上已經很少出現餓的睡不著的情況了!
最難得的是她不用活的提心吊膽了
沒了饑寒的交迫和提心吊膽的生存壓力,在短短的數月內,她整個人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臉上有光了,人也好看了!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人家如今是歸化城一枝花。
牛成虎喜歡她喜歡的要命,可安其爾對牛成虎卻好像沒多大感覺。
因為她對牛成虎和對所有人一個樣。
這樣的一個態度用余令的話來說就是沒戲。
人家草原姑娘有自已的一個想法,誰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大人,人都找好了!”
余令望著面前的安其爾笑了笑,果然比當初好看。
面容雖然不是絕佳,但身上的那股英氣卻是漢家女子少有。
“好,活兒很簡單,把糧食從地里撿起來聚成堆就行!”
雖然挖土豆的活兒余令已經組織過了很多次了,搞得都有些心煩了。
可這一次,余令依舊是鄭重來對待這件事。
祭拜皇天后土的禮儀不能少。
雖然說這個禮儀和挖土豆沒多大關系,可這片土地最稀缺的就是禮儀,所以儀式感不但不能少,還要盛大。
要借此來表達的對糧食的尊重,對未來的期盼。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在低沉的號角里,眾人的議論聲慢慢的消失。
隨著低沉的戰鼓聲加入眾人的神態也有了變化。
由不明到疑惑,由疑惑到肅穆。
余令的態度由戰鼓聲傳達。
一個統一的態度很重要,態度不但具備穩定心理的作用,還能決定行為動機和行動方向。
余令要傳達的態度就是,我們要好好的種地,好好的活下去。
錢謙益也出馬了。
在大明,春種秋收都是有祭祀的,在低沉的戰鼓聲里,錢謙益帶著一群文人開始祭祀,開始祈禱。
“載獲濟濟,有實其積,萬億及秭……”
號角聲,鼓聲,眾人的吟唱聲匯聚在了一起。
就是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人,他們也會很快地代入這種氛圍里。
論面子功夫,余令是高手。
挖土豆開始,第一個土豆出來了,又大又圓......
歸化城的土地真的非常適合土豆的生長。
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日照,沙壤土質,外加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氣候。
所以,土豆看著就比長安的大一些。
前面的漢子在瘋狂的挖,安其爾帶著特意挑出來的帶著青春活力的女子在后面撿。
為了證明這東西能吃……
四個方向,四個人開始烤土豆吃。
春哥挑了個挖碎的土豆。
摸著土豆“傷口”,然后在雙指之間感受著那沙沙的手感,春哥忍不住舔了舔。
問題出現了……
春哥是吃過土豆的人,不光吃過烤的,還吃過土豆粉。
那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有疑惑了,他總覺得土豆粉的味道有點怪,可鹽巴的味道太重,他不敢肯定。
他以為是地方不同的緣故。
如今他覺得不是的,口感明明一樣,都是沙沙的感覺。
可為什么土豆粉會有土的感覺,怎么會是那種感覺呢?
“不對啊,我當初吃了啥?”
春哥并不孤獨,以為余令對自已另眼相看的,在今日試吃給眾人看的郭鞏也是滿腦子疑惑。
他也覺得不對勁。
當初他吃余令給他的土豆粉吃的好幾天拉不出臭臭來。
他以為是水土不服導致的大便郁結,停了幾天就好了。
再吃又出現了。
那時候他以為余令給他下毒,他就偷偷的把那一百斤土豆粉給了春哥,換了十三斤肉干,然后水土就服了。
如今這一看,是當初的喇嘛沒安好心啊!
聰明過人的郭御史打死都沒想到這個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余令。
他甚至認為余令都是受害者,他小人之心誤會了余令。
隨著勤勞的女子把圈起來的幾畝地土豆聚在一起的時候……
無論是見過這個場面的,還是沒見過這個場面的,都忍不住露出了笑臉,都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有收獲,就代表著能活人了!
左光斗忍不住拿起一個土豆。
望著這片土地他默默的算了一下,他很想沖過去告訴余令,如果大明全部種這個是不是就不會餓死人?
才往前走一步,他又猛的停住了腳!
他突然想到,如果大明都種這個就需要先下旨意,戶部要將這個歸算進五谷,然后將這個納入賦稅體系。
先不說這個需要多久,更大的問題是他們愿意么?
他們愿意么?
若是他們愿意,去做這些事情,那上上下下的糧倉制度是不是也有改變。
如果這些也能以新制度來改過來……
地方上的宗族他們愿意么?
左光斗認識土豆,他很早之前就認識。
不光認識,他還知道這東西是什么味道,雖然味道一般,但能活人。
望著眼前雞子大小的土豆,左光斗才知道余令為什么會對朝堂失望。
“改稻為桑難,如此更難……”
左光斗突然覺得余令先前說的話是對的,自已不適合當官。
因為自已根本就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守心,你有辦法么?”
余令望著主動找自已說話的左光斗笑了笑,忍不住道:
“想不到你還是一個人,良心還沒黑!”
見左光斗氣得渾身發抖,余令趕緊道:“沒法!”
“余守心,不斗氣,我沒跟你開玩笑!”
余人認真道:“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沒法就是沒法,原因很簡單,敢問左大人家里有多少畝地呢?”
“我沒貪墨,侵占百姓的土地!”
“我信左大人的為人,敢問,依照大明律,左大人目前的官職和對應的土地是多了還是少了?”
左光斗已經知道答案了,可他實在受不了余令這個死樣子。
“敢問余大人家里多少畝地呢?”
余令就知道左光斗會這么問,笑道:
“我家的地,我家里人齊上陣只需三日就可以忙完,你猜是多少!”
“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去長安啊,隨便查,凡是超過我官職應有的土地,每查出一畝我給你一根手指頭!”
見左光斗落到余令的話題圈子,錢謙益趕緊道:
“是真的!”
“涼涼,我就不信他家沒佃戶!”
“有,他家先前有的,余家大前年就把地契燒了,人家那個村子不靠種地而活,人家現在有自已的活路!”
“什么活路!”
“余家周圍一百多戶,家家戶戶出壯丁,家家戶戶有戰功,僅遼東一戰,黃渠村出兵三十二,十九人歸……”
左光斗不說話了。
他覺得自已再多一句嘴,余令會撲上來扣他的嗓子眼。
說有戰功的人是人家的佃戶這本身就是一種侮辱。
“真的沒辦法么?”
“有啊,把土地還給百姓就行了,沒有土地,就算把這土豆種滿大明,百姓依舊是吃不飽的,明白么?”
左光斗悻悻的走到地里,佝僂著腰開始撿土豆。
這一次是集中收獲五畝地。
當五畝地的土豆過秤,真實的產量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歡呼聲經久不散。
天下大事,就沒有比吃飽飯更重要的。
任何喜事,都比不上大豐收。
……
在榆林衛,謝大牙也在主持著夏收。
他沒搞那么多儀式,而是帶著所有人一起開干,挖著挖著眾人就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哭什么,幾個漢子望著彼此忽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榆林衛受苦這些年,因為久旱少雨,糧食作物雖然能長出來。
但收獲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穗上只有那么可憐的幾顆糧食。
如今好了,如今有土地了,收獲還這么多。
土豆耐干旱,初春那場薄薄的小雨剛好趕上土豆的發芽期。
雖然開花后需要水分,需要人忙碌……
可相比之前這根本不算什么。
“看到了沒有,我謝大牙雖然牙大,但說話絕對靠譜,這次收獲完,我們就把土地收拾好,再種一季……”
“好嘞!”
“咱們不能嘴上說好,活還是得干,這石油咱們得抓把勁,目標達成了,這土地是你們的,這糧食也全是你們的!”
“謝大人放心,小的全家齊上陣!”
謝大牙驕傲的巡視著。
學著當初余令的樣子和做事方法,拍了拍手,從邊上拿過茶壺深吸了一口。
“這土豆其實是收成一般,我那里還有更好的,畝產近千斤……”
“大人莫不是又在開玩笑?”
謝大牙最喜歡別人搭腔,就喜歡看別人不信的樣子。
他會默默的記著,等事實出現,當著當初不信的人懊悔的樣子,淡淡的來句……
“當初誰說我在開玩笑來著?”
一想到此,他能興奮的渾身都哆嗦。
“當初我種土豆你不信,現在呢,剛才誰抱在嘴里啃來著,等著吧,明年開春,我讓你看看什么才是好吃!”
“大人今年秋不行么?”
“不行!”
“為什么啊!”
“聽安排,會有的.....”
“好嘞!”
不說整個榆林衛,大半個榆林衛的軍戶都在收獲土豆。
這一次的收成,歸化城要拿走一半作為軍糧,秋季的收獲完全歸自已。
等明年的第一次收獲,歸化城只拿一成!
這就是今后眾人的田賦。
余令等到夏收后再離開的目的就是如此。
地里有了糧食,人心就不會亂,哪怕這些糧食不足以讓人吃飽。
只要餓不死,那就有希望!
榆林衛不能亂,這里的百姓幾乎全是軍戶。
別看這些人和老百姓一樣,一旦他們活不下去,他們就是兵!
北方只要一亂,那就是大問題,這里的兵太多了。
余令不知道,從收獲的這刻起,他就成了這些普普通通軍戶心里的救世主。
人人心里都有桿秤,他們知道誰對他好,對他不好。
如今的這一切是余令總兵來了之后才改變的,而余大人并未要求什么。
哪怕去打河套,余令也沒強制的要求軍戶必須跟隨,而是派人去問,去說明。
余大人這是在尊重大伙,把大家當個人。
“大人,我想打聽個事!”
“你說!”
“歸化城那邊還缺人么,我想去!”
“你去做啥呢?”
“幫大人殺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