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會場里的人差不多坐滿了。果然如暴龍所說,今天這場“動員會”規格不同上次,來的各行各業都有,面孔不少都曾在莞城的新聞或商界傳聞里見過,算得上是本土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到齊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悶而虛假的應酬氣息。
音響里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接著,那個令人厭煩的聲音響徹會場,帶著故作洪亮和虛偽的熱情:“各位來賓,各位企業家朋友,大家上午好!我是本次會議的主持人,金峰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王峰……”
話音未落,我已不再等待。
從后腰摸出手槍確認上膛。我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動作迅捷而突兀,目光瞬間鎖定了臺上那個拿著話筒、滿面紅光的身影。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一句廢話。
“砰!砰!砰!”
三聲槍響,幾乎是連成一線,撕裂了會場虛偽的平靜!我瞄準的是他的頭部,但第一槍打在了他身后的背景板上,木屑紛飛;第二槍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只有第三槍,命中了他的大腿!
“啊——!” 王峰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話筒脫手掉落,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他整個人像被重錘擊中,猛地向后踉蹌,然后“噗通”一聲仰面栽倒在臺上,抱著血流如注的大腿痛苦翻滾、哀嚎。
巨大的變故讓整個會場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桌椅碰撞聲!人們驚慌失措地起身,有的彎腰躲藏,有的想往外跑,場面一片混亂。
然而,在這片混亂中,我也瞥見了一些有趣的現象。那些坐在前排、經歷過風浪的老板,尤其是幾個早年靠撈偏門起家、如今洗白上岸的前江湖大哥,此刻雖然也臉色驟變,但大多還能穩坐,甚至有人交頭接耳,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帶著一絲快意和嘲諷。我清晰地聽到附近有人低聲嗤笑:“王峰這狗雜種,總算踢到鐵板了!”
我無視周圍亂竄的人群和刺耳的尖叫,我再次舉槍,對著臺上那個翻滾的身影,穩定地扣動扳機。
“砰!砰!”
又是兩槍。一槍打中他的腹部,另一槍打中肩胛。王峰的哀嚎變成了漏氣般的嗬嗬聲,身體劇烈抽搐。
幾乎同時,坐在前排的金志勇也猛地站起,他位置更佳,角度更直。他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抬手,瞄準王峰的腦袋,冷靜地補上了最后一槍。
“砰!”
一發入魂,正中眉心。王峰的腦袋猛地向后一仰,隨即徹底癱軟,再無動靜。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漫開,染紅了光潔的講臺。
目標清除。
我和金志勇對視一眼,同時轉身,在更多人反應過來之前,逆著混亂向外涌動的人流,低著頭,快步朝著我們預先看好的緊急通道出口走去。通道里也有驚慌的人群,但我們步伐穩定,帽檐壓得很低。
經過幾個中年男人身邊時,其中一個突然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復雜。然后他抬起手,朝著我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他旁邊的兩人,也迅速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隨即又立刻放下手,假裝看向別處。
沖出通道,外面陽光刺眼。博白仔的車已經發動,車門虛掩著,停在約定的位置。我們迅速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走!”我低喝一聲。
博白仔立刻踩下油門,車子猛地竄出,駛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老板,去哪里?”博白仔問。
“香山市。走國道,繞開高速口?!蔽页断驴谡帧?/p>
我們特意繞了遠路,避開了所有可能設卡的主要干道??油莶黄降膰姥娱L了行程,直到下午三點多,我們才抵達香山市市區。在一個大型露天停車場,我們丟棄了那輛一路伴隨的依維柯,換乘了兩輛出租車,前往下一個匯合點——開發區外圍一處偏僻的河岸。
這里遠離主路,只有一條顛簸的土路通向水邊,周圍是廢棄的廠房和荒草。我們到達時,河岸上空無一人,只有渾濁的河水靜靜流淌,帶著一股腥味。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遠處才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響。兩道車燈由遠及近,最后停在我們不遠處。是柳山虎他們的車。
車門打開,金明哲率先跳下車,動作麻利。他和隨后下來的孟小賓一起,從后座吃力地抬出一個被黑色頭套罩住腦袋、手腳都被綁住的人。那人似乎還在昏迷。
柳山虎和廖偉民也下了車。廖偉民沒有廢話,立刻走到一邊,拿出手機開始聯系。他低聲說了幾句,掛斷后走回來,對我們點點頭:“聯系上了,船已經在約定的地方等著了。走吧,我們過去。”
在他的指引下,我們抬著那個被綁住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河岸向下游走了幾百米,來到一處更加隱蔽、幾乎被蘆葦完全遮掩的簡易小碼頭。碼頭邊,拴著一條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漁船,船身隨著水波輕輕搖晃。
河面很寬,遠處,珠江入??诘姆较颍C嫔闲切屈c點,是夜間作業的漁船和大型抽沙船上的燈光,遙遠而模糊。
一個皮膚黝黑、滿臉風霜的中年漢子站在船頭,看到我們抬著一個人上來,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不安。
他操著濃重的口音,聲音沙?。骸拔?!講好的,我只負責送你們出去,平平安安到地方。你們這……可別在我船上搞出人命!”
廖偉民立刻上前,臉上堆起笑容,拍了拍蛇頭的肩膀:“老哥,放寬心!絕對不給你添麻煩!就是個欠了我們老大錢的老賴,玩失蹤,好不容易逮到。帶他出去,到地方嚇唬嚇唬他,讓他家里人趕緊還錢。規矩我們懂,不會在你船上亂來的?!?/p>
蛇頭將信將疑地看了看我們,最終大概覺得錢更重要,或者我們看起來不像善茬,他嘟囔了幾句,沒再多說,揮手示意我們趕緊上船。
我們依次登船之后。漁船緩緩離開了那個簡陋的碼頭,朝著下游、向著更開闊的水域駛去。
我站在狹窄的船舷邊,扶著冰涼的欄桿,回望對岸的莞城。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唏噓。幾年前如果我老老實實留在工廠里面打螺絲。是不是今天就不用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在夜里坐著偷渡的漁船,背井離鄉,亡命天涯?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老老實實打一輩子螺絲?看著別人吃肉,自已連湯都喝不上一口?那樣的日子,就算安穩,又有什么意思?不過是白來這世上走一遭罷了!
我寧愿像現在這樣活得驚心動魄,也不愿像螻蟻一樣,庸碌麻木地過完一生。
“老大?!泵闲≠e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他臉上帶著點古怪的興奮表情,“那叼毛醒了,正在里面鬧騰呢。嘿,你猜怎么著?給你個驚喜!”
我轉過身,跟著孟小賓走進彌漫著魚腥味和柴油味的船艙?;璋档臒艄庀?,柳山虎和金明哲正一左一右按著一個被綁在舊木椅上的男人。那人的頭套已經被扯掉,露出了面容——陳世民!
我愣了一下,隨即是真的感到意外和驚喜,看向柳山虎:“不是讓你們綁他兒子嗎?怎么……你們怎么把他給綁過來了?”
柳山虎聳聳肩,語氣平淡:“昨晚踩點的時候,發現他這幾天一直住在自已家里,沒去別處。我們琢磨著,綁個小的,還得等他老子拿錢來贖,麻煩。干脆直接把他弄過來更省事,一了百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走到陳世民面前,彎下腰,用輕松語氣跟他打招呼:
“陳老板,好久不見啊,別來無恙噢?”
陳世民猛地抬起頭,死死瞪著我,眼睛里的驚恐迅速被一種混合著震驚、屈辱和暴怒的情緒取代。他顯然認出了我,聲音因為激動和繩索的束縛而嘶啞變形:
“張辰?!是……是你!你清楚你自已現在在做什么嗎?!綁我?你知道后果嗎?!”
“清楚得很,陳老板。”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2002年,你從我這里拿走的那兩個億。連本帶利,拖了這么多年……現在,該是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給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