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還愣著做什么，趕緊把這些都先給林道長送過去！”
若非外間災情愈發駭人，身為父母官這會兒實在分不出心思多想，周縣令怕是做夢都能把自個兒笑醒。
當然，同他一道摸著烏紗帽慶幸不已的還有徐知府！
反倒是老梁家，此時此刻反倒是愈發靜默了許多。
有些事，相信，有所預料是一回事，但當真發生在眼前，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真正讓眾人震驚的還在后頭。
這場雨持續下了將近一月之久，夾雜著河道決堤，牽連范圍足有近一省之地。其中又以真定，浚州，還有安寧他們所在的祁州府最為嚴重。
然等朝廷特遣的賑災隊伍趕到時，本以為看到的是一個破敗不堪的府城。
事實上，也確實破敗不堪不錯。畢竟眼前的一幕的確叫人揪心，大水肆虐之下，良田被毀，甚至就連城中，被淹沒的也絕非少數。
大街上，四處可見被大水沖毀了家園的普通百姓。
道一句一派狼藉并不為過。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比之其他幾地受災嚴重的，祁州府反倒是受難最小的那個。
府衙門口，洪水退去，即便衙門口還有些破敗，朱紅色的府門也被浸泡腐爛了不少。然大門前施粥的隊伍井然有序。
打聽才知，除去府衙本身的存糧保存得當，其中還有不少是本地大戶自發捐贈的糧食，甚至藥材！
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趕在大水之前便早早收了糧食！
啊這……
前來的欽差敏銳的察覺出了不妥，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敢問徐大人……”
同一時間，梁府
再一次送走一臉熱情的周知縣，以梁爹為首的大家伙兒這會兒還帶著些許恍惚。
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告訴他們，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可是一縣父母官！而他們梁家呢！沒根沒底兒的一屆普通商戶人家罷了。早前兩家人關系再是不錯，但說實在的，那股子自上而下的俯視感卻并非不存在。
但如今呢！想到這陣子周大人的殷勤，還有縣令夫人愈發熱情和氣的態度……
梁大哥下意識捂住了胸口！
怎么辦，嗨呀，這跳的也實在太快了！
若說其中最高興的，還得是汪姨娘所在的素荷院。
因著早做準備，此次懷石縣原就是損失最小的那個，何況梁府地勢本就不低，雖說最后水位還是上來了一些，但大體上，家中損失并不算大。
譬如這會兒，內室，汪姨娘正一臉激動攬著自家閨女，說話的功夫，目光還不忘跟有意識一般，下意識看向閨女手上，水汪汪的翠玉手鐲。
通體瑩潤，水頭十足，一看就曉得價值不菲。這副成色，縱使在梁家，也是少有的很。
而如今，這樣的鐲子，楚夫人一送便是一整對，給的還是自家閨女。
東西重要，但這份看重，才更重要！
思及此，汪姨娘下意識抬手抹了抹眼下，只略顯清秀的眉目在這一刻也似乎也有了光彩。
晨曦中，似是能聽得女子依稀帶著興奮到極致的低低泣音：
“真好！”
“太好了，咱們三姑娘日后也是有福氣的！”
說話間，不等璇玉反應過來，又忙不迭地從床底深處，柜子底下，各掏出一方檀木色的小盒子。
盒子都不大，更不算沉重，偏光是柜頭上上的鎖卻有足足好幾把之多……
盒子打開，映入眼前的是零零散散的幾幅首飾，銀票，連明顯是做丫鬟時打賞的銀豆子都在。加起來起碼有上百兩之多。
不用懷疑，這基本上已經是掏底兒了。
似是沒成想以眼前人的性子，還有時不時送禮，接濟娘家的習慣，能攢下這么多。房間內，略顯驚訝的同時，思及之前種種，梁三姑娘神色不由復雜了許多……
這廂，汪姨娘還在自顧自的滿臉高興著。常年刺繡下來，已經有些不大好使喚的眼睛下意識微微瞇起：
“這些都是這些年姨娘給你攢下的，東西不多，以后三姑娘留著當個零花就是！”
“如今家里這狀況，等出嫁了，老爺鐵定嫁妝不會少的！”
“重要的是二姑娘那兒，馬上婚期就到了，趁著機會，多跟親姐姐相處相處，這手頭可不能緊了！”
“唉，不管這關系親不親近，多送點兒禮總是沒錯的，二姑娘性子再好，關系也得好生維持著……”
璇玉一如既往的沉默。
片刻后，看著眼前一派溫和沉靜，一舉一動透著股書香氣的女兒，汪姨娘聲音也低了起來。
尤其想想隔壁，敬畏又羨慕的同時，看著眼前閨女，眼前人不免愈發愧疚了下來：
“唉，要是阿娘能聰明些就好了！”
要是她能跟隔壁林道長那般，哪怕一半兒都好啊！三姑娘也不用指望旁人。
回答她的是璇玉突兀卻認真的搖頭：
“沒有，姨娘您已經做的很好了！”
看著眼前眉目清秀的婦人，璇玉突然想到之前，在林道長之后，眼前姨娘其實也是努力去學過的。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林道長而已。
這一刻，看著眼前零零碎碎，卻要藏了好幾處，蓋了不止一方鎖扣的小盒，十七歲的璇玉突然感到一陣兒釋懷：
不是誰，都有足夠的學識，甚至底氣不去依靠旁人的。
而且算算這些年，打從西院林道長那邊出頭，尤其她定下親事后。姨娘她其實已經很久沒往那邊兒送過東西了……
***
翌日一早，陽光正好，同自家阿娘用過早膳，等安寧過來時。剛清理完畢的小亭內，璇玉已經早早在這兒等著了。
一襲活潑的天青色蝶繡襦裙，手上還拿著一盆剛重新長的藍色花骨朵，迎著微風，微微擺動時瞧著格外好看。
看出對方心情不錯，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安寧不由好奇的瞧多了眼，卻也并未問什么。
汪姨娘之前種種她不予評價，但不說這些年送來的東西，就三妹定下婚事后，生怕汪家那些人拖累即將嫁入官宦人家的閨女，連徹底斷絕關系都說的出來。
起碼在對方心里，唯一的女兒分量并不輕。
迎著晨風，安寧只當沒發現，只一臉開心的晃了晃手中還熱乎著的信箋：
“大姐的信，說是再過幾日就能回來了，還是同二哥一道呢！”
“真的？”
“怎么這會兒回來？”
高興過后，三姑娘很快疑惑道。
府城路遠，大姐平日里回來次數并不多，何況這會兒，大災之下，各地并不太平。這個點兒回來……
璇玉很快意識到了什么，呼吸下意識急促了一瞬：
“大姐夫，或者說何家人也要一道？”
不愧是三妹，安寧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對面，璇玉很快瞪大了眼睛。
伴隨著府城來的書信，以及周縣令的只言片語。隨后幾日，梁家愈發“沉靜”了許多。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比之梁大姑娘一行，速度更快的卻是遠方而來的另一隊人馬。
這一日，只聽剛修好的梁家大門驟然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