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和永嘉的性子,這般放過蕭云芷,心中自然覺得罰得太輕??纱耸陆K究涉及皇家公主,又未真鬧出人命,若真要計較,甚至還能說是小女兒家之間一時意氣犯下的錯,算不得什么大罪,自然罪不至死?!?/p>
沈云舟頓了頓,又道:
“況且若一直揪著不放,非要以命相抵,反倒可能弄巧成拙,顯得安王府藐視皇權,竟要皇家公主為并無大礙的郡主償命。想來若寧也明白這個道理——不論出于何種考量,為著大局,她都不會再深究下去?!?/p>
他話音稍緩:
“不過即便未判重罪,即便讓她安然回宮,她往后的日子……怕也難好過。先不說永嘉同住宮中,絕不會輕饒她;即便永嘉不動手,太后娘娘素來最疼若寧,也定然不會讓她舒坦。”
“經此一事,不會再有人護著她、幫襯她。這般結局,或許比直接要了她的命……更折磨人些?!?/p>
易知玉頷首,輕聲附和:
“是啊。有時死了反倒一了百了,活著承受無盡煎熬……才更磨人?!?/p>
聽她這般感嘆,沈云舟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溫聲道:
“任誰煎熬、誰折磨,都與咱們不相干。我絕不會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苦楚?!?/p>
易知玉聞言不禁莞爾,正要開口,卻見沈云舟眸中倏然掠過一絲厭惡,眉頭亦微微蹙起。
她輕聲問道:
“怎么了?”
沈云舟停下腳步:
“無事。有人跟過來了?!?/p>
聽到沈云舟這話,易知玉面露訝色,下意識環顧四周,卻并未瞧見人影。
沈云舟又道:
“不必看,人在后頭那小樹林里?!?/p>
“?。俊?/p>
易知玉本能地要回頭,卻被沈云舟輕輕按住后腦,溫聲止?。?/p>
“不過是些無關緊要之人,不必理會?!?/p>
見他眼中掠過的那抹厭色,易知玉頓時明白——跟在后面的,究竟是誰了。
她輕聲問:
“是……崔若雪?”
聽到這名字,沈云舟眉頭蹙得更緊,面上厭煩之色又重幾分,只低低應了聲:
“嗯,咱們繼續走吧,不必理她。”
見他這般神情,一副急著要走的樣子,易知玉不由失笑:
“不愧是大將軍,耳力當真了得。那小樹林離咱們還有些距離,你竟能這么快察覺有人跟著。我方才可是半點動靜都未聽見?!?/p>
沈云舟沉聲道:
“這些時日已撞見她好幾回了,每回都遠遠跟著。我無意與她有半分牽扯,便都佯作不知,快步離開。”
這話令易知玉眉心微蹙:
“她還跟了你好幾次?那這著實有些不妥了。她難道不知自已已是父親的人嗎?無論如何,都不該再與你有什么牽扯了。若她一直這般糾纏,到時候叫父親知曉……恐怕會生出些事端來了?!?/p>
易知玉倒非憂心沈仕清知曉崔若雪的心思后會對她如何,她只怕崔若雪這番行徑會牽連到沈云舟。
畢竟崔若雪已是沈仕清的人,若她還一心惦記著沈云舟這個做兒子的,那做父親的會作何想?
屆時若遷怒于沈云舟,反倒麻煩了。
沈云舟看出她的擔憂,溫聲寬慰:
“不必憂心。每回她跟來,還未靠近便被我的人驅開了,于我不會有何影響?!?/p>
這話讓易知玉稍寬了心,可她對崔若雪的存在卻多了幾分警覺——看來全然無視、不作為,并非上策。
正思忖著該如何應對,沈云舟似猜出她的念頭,開口道:
“你不必理會她。她在此處……待不了多久了。”
易知玉微怔:
“為何?”
“父親正私下派人查她的底細。”
易知玉眼中訝色更濃:
“查她?”
沈云舟頷首:
“嗯。父親是帶她回府后才知她是崔若雪的,原只當她是山中庵堂的孤女。入府后,方知她是前些日子曾上門說項的崔大人之女。”
他略作停頓,又道:
“若說是偶遇相識,倒也罷了。可既知她身份,父親必會疑心她是刻意接近。以父親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揭過。”
“故而你不必管她,只作不見便是。無論查得結果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在沈家久留。”
說到此處,沈云舟望向易知玉:
“況且,這一切皆是她自已種下的因,結出何果,都與我們無關?!?/p>
聽罷沈云舟這番話,易知玉心中了然,此事已無需自已再多費心神。
只是崔若雪那番做派——假扮成山中庵堂的孤女,刻意接近沈仕清這位老謀深算的侯爺,仍讓她感到幾分意外與詫異。
她原先并不清楚崔若雪是以何種方式與沈仕清結識的,如今得知竟是這般粗淺的算計,不免覺得對方手段未免太過拙劣。
既已選擇欺騙,便該將這戲一路演到底才是。
這一入府便急著自揭身份,豈不等于直接告訴沈仕清:這一切皆是處心積慮的算計?
如此行事實在莽撞,更透著幾分心急則亂的愚蠢。
易知玉雖猜不透崔若雪究竟在圖謀什么,但她對沈仕清的性子卻再了解不過。
無論是當年對待張氏,還是后來對待沈云舟的生母,從來只有他算計旁人、擺布旁人的份,何曾有過被女子反過來設計的先例?
他那樣傲慢而掌控欲極強的一個人,平生最恨的便是遭人欺瞞與算計。
如今既已察覺崔若雪的意圖,他絕不可能輕輕放過。
眼下將她安置在后宅卻按兵不動,恐怕正是在暗中查探她的底細。
摸清崔家如今對這女兒的態度,查明她背后是否另有人指點,再決定如何處置。
有一點易知玉可以肯定:無論查出的結果如何,沈仕清都絕不會納崔若雪為妾。
這與她是否欺騙他無關,甚至與她是哪家的女兒也無關。
沈仕清一生最重聲名體面,怎會為一個心術不正的女子,隨隨便便毀去自已幾十年來苦心經營的名望?
更何況,此番他是實實在在被人設局算計了。
以他那般強烈的大男子心性,那般不能容忍被人愚弄的傲慢性子,注定不會讓崔若雪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