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血腥、硝煙和尸骸腐臭的濃烈氣味,也仿佛凝固了,化作一張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巨網(wǎng),籠罩著戰(zhàn)場上的每一個人。
死寂。
一種足以讓心臟停止跳動的、絕對的死寂。
在這片死寂之中,兩支龐大到超乎想象的軍隊,正無聲地對峙著。
南邊,是圣女艾可里里率領(lǐng)的歐羅巴聯(lián)軍。超過兩百萬的士兵與武裝平民,匯聚成了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由鋼鐵和血肉組成的海洋。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沒有像樣的鎧甲,手中握著的,也只是磨尖了的農(nóng)具或是簡陋的刀劍。但他們的臉上,卻洋溢著一種狂熱到扭曲的宗教虔誠。他們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陣前那座用尸體和泥土堆砌的瞭望塔上,聚焦在那個身穿銀甲、手持金色戰(zhàn)旗的嬌小身影上。
她是他們的神,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而在北邊,則是沐瑤的軍團。
陣型的中央,是那支身經(jīng)百戰(zhàn)、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六十萬炎黃共和國遠征軍。他們排著整齊劃一的方陣,黑色的軍裝與手中步槍的鋼鐵色澤融為一體,構(gòu)成了一座沉默而又堅不可摧的鋼鐵森林。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被戰(zhàn)爭磨礪出的、近乎麻木的冷酷。他們是這個時代最精銳、最可怕的戰(zhàn)爭機器。
然而,在這座鋼鐵森林的兩翼,卻是兩片截然不同的、充滿了荒誕色彩的景象。
那是沐瑤在一個月內(nèi)“就地取材”組建的,號稱百萬之眾的“歐羅巴民主軍”。
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場盛大的丐幫集會。他們的隊列歪歪扭扭,毫無章法。他們的衣著五花八門,從破爛的農(nóng)奴服到從貴族尸體上扒下來的、沾著血污的華服,應(yīng)有盡有。他們手中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制式步槍、老舊的獵槍、生銹的斧頭,甚至還有人扛著草叉和糞耙。
整支軍隊都散發(fā)著一股混亂、狂野而又貪婪的嗜血氣息。他們不時地交頭接耳,用覬覦的目光打量著對面聯(lián)軍的陣列,仿佛那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座等待他們洗劫的、堆滿了金銀財寶的城市。
“姐……我們真的要靠他們嗎?”
黑色的指揮車內(nèi),沐北辰透過防彈玻璃,看著兩翼那如同小丑般滑稽的“民主軍”方陣,感覺自已的心臟都在一陣陣地抽搐。他的臉色,比窗外的天空還要蒼白。
“他們會一觸即潰的!他們會把我們的側(cè)翼,完全暴露給敵人!這是自殺!”他做著最后的、徒勞的掙扎。
“我就是要他們潰敗。”
沐瑤的聲音,如同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她甚至沒有看窗外的景象,只是專注地擦拭著手中一把造型奇特、通體漆黑的手槍。
“把一群饑餓的野獸,和一群被逼到絕路的綿羊,關(guān)進同一個籠子里,會發(fā)生什么?”她淡淡地問道,仿佛在探討一個與自已毫不相干的哲學(xué)問題。
沐北-辰無法回答。他看著沐瑤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愈發(fā)冷艷絕美的側(cè)臉,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他的那個姐姐,已經(jīng)徹底死在了這條通往至高權(quán)力的血腥之路上。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由純粹的理智和瘋狂的野心構(gòu)筑而成的怪物。
就在這時,對面的聯(lián)軍陣中,忽然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瞭望塔上,圣女艾可里里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金色戰(zhàn)旗,向前猛地一揮!
“為了上帝!為了歐羅巴!”
“沖鋒!!!”
“轟隆隆——”
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
兩百萬人的沖鋒,是何等壯觀而又恐怖的景象!那片由血肉組成的海洋,在這一刻,化作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朝著共和國的陣地,席卷而來!
“殺光侵略者!”
“保衛(wèi)圣女!”
狂熱的嘶吼聲,匯聚成震耳欲聾的聲浪,仿佛要將天空中的鉛云都徹底撕碎。
面對這毀天滅地般的攻勢,共和國中央陣地的六十萬大軍,依舊如磐石般紋絲不動。軍官們冷靜地舉著望遠鏡,測算著距離。士兵們則機械地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那片越來越近的人潮。
然而,在他們的兩翼,那百萬之眾的“歐羅巴民主軍”,卻上演了人類戰(zhàn)爭史上最滑稽,也最可恥的一幕。
“跑啊!!”
不知是誰,第一個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緊接著,仿佛是連鎖反應(yīng),這支剛剛還散發(fā)著嗜血氣息的“野獸軍團”,瞬間土崩瓦解。
“媽媽呀!他們沖過來了!”
“讓開!都他媽給我讓開!”
“我不想死!我才剛剛分到土地!”
他們?nèi)拥羰种械奈淦鳎唬踔吝B武器都來不及扔,就爭先恐后地轉(zhuǎn)過身,朝著后方,沒命地狂奔。人踩人,人擠人,為了能比同伴跑得更快一些,他們甚至?xí)敛华q豫地將身邊的人推倒在地。
混亂,恐慌,如同最可怕的瘟疫,瞬間席卷了整個兩翼陣線。
百萬大群,一槍未發(fā),一觸即潰。
這已經(jīng)不是潰敗,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丑態(tài)百出的鬧劇。
“完了……”
指揮車內(nèi),沐北辰看著這荒誕的一幕,面如死灰,喃喃自語。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歐羅巴聯(lián)軍那兩百萬的洪流,從他們洞開的兩翼長驅(qū)直入,將中央那六十萬孤軍,徹底包圍、淹沒、撕成碎片。
大勢已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聯(lián)軍的陣中,也爆發(fā)出了一陣巨大的騷動。
“是叛徒!是那些無恥的叛徒!”
“別讓他們跑了!殺了他們!為上帝清理門戶!”
“追上去!一個不留!”
對于這些狂熱的聯(lián)軍士兵來說,比起東方的侵略者,這些背叛了祖國和信仰的“民主軍”,更加可恨,更加不可饒恕。
在各級指揮官的默許甚至縱容下,原本應(yīng)該直插共和國中央陣地的聯(lián)軍主力,竟然不自覺地改變了方向,朝著那兩片正在瘋狂逃竄的“潰軍”,展開了瘋狂的追殺。
戰(zhàn)馬在嘶鳴,士兵在咆哮。
原本嚴整的沖鋒隊列,在追逐的過程中,被迅速地拉長、拉散。前軍和后軍之間,出現(xiàn)了巨大的脫節(jié)。不同的部隊,為了爭搶“手刃叛徒”的功勞,開始各自為戰(zhàn)。
整個聯(lián)軍的陣型,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片巨大的、致命的混亂。
瞭望塔上,聯(lián)軍總指揮曼斯坦元帥,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想要阻止,卻根本無能為力。在這種全民狂熱的氛圍下,任何要求保持冷靜和陣型的命令,都會被當成是“通敵”的懦夫行徑。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已那支足以碾碎一切的鋼鐵洪流,在追逐一群烏合之眾的過程中,變成了一盤散沙。
“就是現(xiàn)在。”
共和國的指揮車內(nèi),沐瑤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手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的弧度。
她舉起步話機,吐出了兩個字。
“開火。”
命令下達的瞬間,沉寂已久的共和國中央陣地,這頭鋼鐵巨獸,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噠噠噠噠噠噠——!”
數(shù)千挺馬克沁重機槍,在同一時間,發(fā)出了死神般的咆哮!
密集的火炮,也開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片由鋼鐵和火焰編織而成的、超越這個時代理解范疇的死亡彈幕,沒有射向那些正在追擊的聯(lián)軍前鋒,而是以一個刁鉆而又精準的弧度,越過混亂的戰(zhàn)場,狠狠地砸進了聯(lián)軍那因為陣型拉長而變得擁擠不堪的中軍和后軍之中!
“轟!轟!轟!”
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殘肢斷臂與破碎的旗幟一同飛上天空。
那些還在為前鋒的“英勇”而歡呼的聯(lián)軍士兵,甚至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在密集的彈雨和炮火中,成片成片地倒下,如同被割倒的麥子。
戰(zhàn)場,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
而就在聯(lián)軍中后軍陷入毀滅性打擊的同時,沐瑤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她翻身跨上一匹早已等候在旁的黑色戰(zhàn)馬,從親兵手中,接過了一桿黑色的龍旗。
“鬼面親兵!”
她高舉龍旗,聲音清冷,卻傳遍了整個中央陣地。
“隨我,沖鋒!”
“是!”
數(shù)百名戴著猙獰鬼面的騎士,齊聲怒吼,他們催動胯下神駿的戰(zhàn)馬,如同一柄黑色的、鋒利無比的匕首,緊隨著沐瑤,朝著那片已經(jīng)徹底混亂的戰(zhàn)場,直插而去!
他們的目標,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兵。
而是那座最高、最顯眼的,代表著敵軍指揮中樞的,尸體瞭望塔!
擒賊先擒王!
這場由沐瑤親手導(dǎo)演的,以百萬生命為誘餌的血腥棋局,終于迎來了最后的,也是最關(guān)鍵的,將殺時刻!
沐瑤的沖鋒,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混亂的戰(zhàn)場。
她身后的數(shù)百名鬼面親兵,是她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和無數(shù)珍貴藥材,一手打造出的、超越人體極限的怪物。他們每一個,都擁有以一當百的恐怖實力。
這支小小的騎兵隊,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任何試圖阻擋他們的歐羅巴士兵,無論是悍不畏死的騎士,還是狂熱的信徒,都在他們那快到極致的刀鋒下,被輕易地斬成兩段。
他們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輕而易舉地燙穿了由血肉組成的黃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支突然出現(xiàn)的、如同鬼神般的騎兵隊所吸引。
尤其是瞭望塔上的圣女艾可里里。
她碧藍色的眼眸,死死地鎖定在那個一馬當先、身披黑色大氅的絕美身影上。
是她!
那個東方女魔!
她竟然……親自上陣了!
艾可里里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涌起了一股滔天的戰(zhàn)意。她腦海中的《戰(zhàn)爭圣典》,正在瘋狂地發(fā)出警報,分析著沐瑤這記穿心一擊的致命性。
但她已經(jīng)顧不上了。
“保護我!不!隨我來!”
艾可里里抓起身旁的一把騎士長劍,從數(shù)米高的瞭望塔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一匹無主的戰(zhàn)馬背上。
“迎擊!斬下魔王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