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去昭玥院，可謂是滿載而歸。
回到竹影軒，穗禾將鼓囊囊的大麻袋重重?cái)R在地上，她路上歇了三回才把這百來斤的東西扛回來。
此刻鬢角汗?jié)瘢瑓s笑得眼尾彎彎：“小姐，這下好了！有這些金釵玉裳，您就不用穿那些破衣裳了！”
云綺嫌棄看她一眼，遞去自已的絹帕：“你先把臉上汗擦擦。”
穗禾哪里敢用小姐的帕子擦汗，連忙用衣袖擦了擦。
“小姐先坐著歇息，我這就去把衣裳和首飾都?xì)w置妥當(dāng)。”
“不急。” 云綺道。
隨著麻繩解開，赤金步搖的流蘇率先傾瀉而出，玉鐲在粗麻布上撞出清脆聲響。
她抬手鋪開，所有首飾散落在桌上，在窗紙上斜斜漏下的秋陽里，折射出絢目虹光。
穗禾有些疑惑：“小姐這是要做什么？”
云綺抬眸瞥她一眼：“你挑挑，喜歡哪個(gè)。”
穗禾人都傻了：“…什么？”
云綺難得耐心：“我說你挑挑你喜歡哪件首飾，自已留下。”
穗禾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擺手，粗麻布衫都跟著晃：“小姐，奴婢只是個(gè)下人，怎么配拿小姐這些華貴首飾？”
“誰說你不配？”云綺道，“你既忠心跟著我，我要賞你，你就當(dāng)?shù)闷稹！?/p>
云綺見穗禾瑟縮著不敢伸手，便隨手挑了支綴著粉晶的蓮花簪、一串瑩潤的珊瑚手串，徑直塞進(jìn)小姑娘通紅的掌心。
穗禾慌得指尖發(fā)顫，不敢收卻又不敢違逆小姐，只能收下。
緊接著，云綺俯身將首飾匣里的素銀簪、羊脂玉鐲一一揀出，只留下鎏金點(diǎn)翠、寶石瓔珞等最鮮亮奪目的款式。
“待會(huì)兒你去趟侯府外的當(dāng)鋪，把我撿出來的這些首飾和那些衣裳里顏色素淡的，都一并當(dāng)了。素凈衣裳只留兩套。”
穗禾瞪圓眼睛，聲音里滿是驚詫：“小姐，這些可都是極好的東西，您要奴婢拿去當(dāng)?shù)簦俊?/p>
云綺卻不在意：“再好的首飾衣裳，也填不飽肚子。”
她可不想再聞見那什么破黑面饅頭的酸味。
*
穗禾是晌午前頂著日頭回來的。
布裙下鼓鼓囊囊地揣著什么，跑起來時(shí)能聽見銀錢相撞的輕響。
她進(jìn)門時(shí)額角全是汗，門閂插上后便從衣襟里掏出個(gè)皺巴巴的油紙包，層層展開時(shí)，露出的銀票和碎銀子。
加起來一共是五十兩。
“小姐……”穗禾捏著油紙角有些局促，“當(dāng)鋪老板說舊物典當(dāng)本就折價(jià)，又瞧著奴婢是個(gè)小丫頭，一直壓價(jià)。”
“先是說素色衣裳大多沒繡紋，只肯給十兩，奴婢磨了半個(gè)時(shí)辰，他才肯加到十二兩。”
“首飾更難談，那支點(diǎn)翠簪子被他說成羽毛都褪了色，三十八兩還是看在料子上才松的口。”
這情況云綺也料到了。
典當(dāng)鋪?zhàn)拥恼乒穸际侨司顣?huì)鉆人急用錢的空子。
一瞧穗禾穿著粗布短打，便知她是替落魄主子出來典當(dāng)?shù)难诀撸臅?huì)有底氣爭價(jià)？
他們專賺這種趁火打劫的錢，十兩銀子能當(dāng)出五兩算厚道，更遑論云綺送去的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寶，更值錢華貴的都被她自已留下了。
但蒼蠅腿再小也是肉。
五十兩放在侯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只夠給云汐玥新做兩身織金翟衣。可放在普通百姓家，卻是能買兩畝良田、娶個(gè)媳婦、再蓋三間青磚瓦房的巨款。
夠她帶穗禾出去吃頓好的，再去她想去的地方了。
“你歇會(huì)兒，晚些再和我出趟門。”
*
將軍府。
書房里，霍驍盯著案牘上未讀完的兵書，眼下泛著淡淡烏青。
昨夜他幾乎徹夜未合眼。
只要闔上雙目，少女軟玉溫香般的身軀便又不受控地浮現(xiàn)在腦海。
她坐在他腿上，纖細(xì)的手臂勾著他脖頸，腰肢輕擺時(shí)帶起的風(fēng)，都似帶著滾燙的鉤子。憶起那時(shí)堪堪要被她吞沒的觸感，引得他渾身緊繃，喉結(jié)滾動(dòng)。
即便三更天喚來下人，頂著秋夜的寒意沐浴在冷水中，仍無法將她咬著下唇的嬌嗔模樣徹底拋之腦后。
有侍衛(wèi)踏入書房。
霍驍抬眸問道：“昨日我讓你派人去盯著那個(gè)云綺，她離開將軍府后去了哪里？”
“回稟將軍，聽說那位云大小姐回了侯府。”
“回了侯府，沒再出來？”
“是。云大小姐像是留在了侯府里。”
霍驍微微皺眉。
云綺并非是侯府真千金的事情已經(jīng)敗露，聽說侯府下人還將她多年來的斑斑劣跡都告知了侯爺和侯夫人，侯府怎會(huì)還容得下她？
他本以為，云綺會(huì)被侯府掃地出門。
霍驍又問道：“她今日有什么動(dòng)靜？”
侍衛(wèi)撓頭道：“不確定，屬下去問問。”
一刻鐘后，侍衛(wèi)腳步匆匆重回書房。
“將軍，奉命盯著云大小姐的人回報(bào)，她午后初帶丫鬟出了侯府，先是去了一家酒樓，點(diǎn)了清蒸鱸魚、水晶蝦餃、蜜漬金桔，足足要了八道菜。”
兩個(gè)人八道菜。
她倒是好胃口。
霍驍又抬起眼：“用完膳后她去了何處？”
侍衛(wèi)頓時(shí)面露難色，張了張嘴卻不敢回話。
雖說昨日大婚第二日，將軍便將那位云大小姐休了，可這才過了短短一天啊！
前一日還是將軍府的新婦，今日就明晃晃去了那種地方，這要傳出去，將軍的顏面該往哪兒擱？
旁人指不定要如何議論將軍。
“說。”霍驍聲音驟冷。
侍衛(wèi)猛地跪下，艱難開口：“回將軍，云大小姐她……她去了男風(fēng)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