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正經京市出身,我爸在廠里大小是個領導,我哥在外交部上班,當年多少人給我介紹對象?我偏偏頂住壓力嫁給你這個比我大十歲的,圖什么?不就圖你是潛力股嗎?現在可好,被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鄉下丫頭比下去了!”
張南北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又來了!我看你是魔怔了!人家沈同志本事好立過功,就連司令員都夸獎過的,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整天比來比去,你不累嗎?”
“我累?我為什么累?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高秀梅越說越激動,“你要是有本事早點……”
張南北聽到這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當初他就是看中高秀梅有文化又年輕,說話辦事都體面,誰想到娶回家才知道,她這人心比天高,整天不是跟這個比就是跟那個較勁。
結婚這么多年,連他老家都沒回去過一次,每次一提就說鄉下條件差住不慣。
現在又聽她老調重彈,張南北實在懶得再吵,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你上哪兒去?”高秀梅在后面喊。
“去營里看看。”張南北頭也不回地帶上房門,把妻子的抱怨關在了身后。
夜風一吹,他才覺得胸口的悶氣散了些,晚風中帶著一絲南省特有的草木氣息,卻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老家這個時候,那干燥而遼闊的田野。
他仿佛能看見父親牽著老黃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褐色的田壟上,新翻的泥土帶著獨特的腥氣。
母親肯定會提著瓦罐跟在后頭,罐子里是剛燒開、還燙嘴的粗茶。
老家這個時候,該種麥子了吧……
夜風一吹,張南北才覺得胸口的悶氣散了些。
他想起昨天周麗紅主任特意來家里說過,今天顧、劉兩家中午辦暖居宴,請高秀梅一起過去。
再結合高秀梅剛才那番怨氣沖天的抱怨,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已這個媳婦兒今天肯定又在人家宴席上作了妖,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心里一陣煩躁,更多的是難堪。
猶豫片刻,他轉身去了供銷社買了水果罐頭,提著便朝顧家走去。
到了顧家,宴席已散,但屋里還飄著飯菜余香,沈云梔和顧承硯正在收拾。張南北站在門口,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尷尬:“承硯,云梔同志,打擾了。”
顧承硯剛回來不久,尚不知白天發生的具體事情,但見張南北這個點提著東西上門,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他將人請進屋:“老張,快進來坐,這是?”
張南北把罐頭放在桌上,這個在訓練場上雷厲風行的漢子,此刻竟有些難以啟齒:“唉,我是……我是來替我家里那個不懂事的,給云梔同志賠個不是的。”
他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愧色:“高秀梅她這個人……心眼小,嘴巴快,說話經常不過腦子。今天在暖居宴上,她要是說了什么不著調的話,做了什么讓你們不痛快的事,我代她向你們道歉。你們千萬別往心里去,都是我管教不嚴。”
沈云梔本來心里對高秀梅確有芥蒂,但見張南北態度如此誠懇,又是戰友上門,便想著就此揭過算了。
她剛想開口說句“張副師長言重了”,卻被身旁的顧承硯輕輕按住了手臂。
顧承硯臉上慣常的溫和笑意淡去了幾分,他看著張南北,語氣平靜,話語卻像出鞘的刀,鋒銳直接:
“老張,你的心意我和云梔領了。但這事,一碼歸一碼。”
他目光清正,不容回避:“今天若是你張南北做了什么對不起我顧承硯的事,你上門來道歉,我二話沒有。但今天做錯事、說明話的是高秀梅同志,該來道歉的也應該是她本人。”
“你代她道歉,算是怎么一回事?”顧承硯微微皺眉。
“她是沒有行為能力,還是覺得自已沒有錯,不肯來?老張,咱們是軍人,做事講究個是非分明。你這樣做,不是在幫她,反倒是在縱容她。今天她可以口無遮攔,你覺得代道個歉就能過去,那明天呢?下次呢?”
這番話可謂毫不留情面,直接點破了張南北“和稀泥”做法背后的隱患。
張南北被問得面紅耳赤,額頭都有些冒汗。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多年來已成習慣。
此刻被顧承硯當面戳破,他又是羞慚,又是無奈,只能連連點頭:“是,承硯你說得對……是我糊涂,是我沒處理好……”
顧承硯見他如此,語氣稍緩,但立場依舊堅定:“老張,咱們是戰友,有些話我才直說。一個家里,總得有個是非對錯。治家如治軍,規矩立不起來,后患無窮。今天這事,我們不會揪著不放,但該是誰的錯,就得誰來認。這不是面子問題,是原則問題。”
張南北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火辣辣的,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我明白了,承硯,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打擾了,云梔同志,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