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明白,不過瓜州鐵騎明面上對大周還是十分恭順的,這兩年也沒讓朝廷抓到什么小辮子,加之瓜州兵馬對魏將軍十分忠心,西北又民風彪悍,貿(mào)然出手恐怕不妥,就算要收回兵權(quán),也得師出有名,有個正經(jīng)理由才行”,張平安沉吟道。
他知道周子明早就想對西北軍動手了,估計西北軍那里也清楚,只是建國沒多久,西域各地又不安穩(wěn),還得靠著這支軍隊震懾邊境,這才在明面上有一個短暫的和平期。
就像周子明所說的,西北軍那邊軍餉也沒少要,說是下屬軍隊,其實更有點像是雇傭兵的形式。
時間長了,周子明肯定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有猛虎在旁虎視眈眈,豈能安枕?
不過,既然周子明提了這話,他猜恐怕是已經(jīng)做好了相關(guān)部署了。
“你說的沒錯,西北軍在西北各地的百姓們中間很有聲望,又戰(zhàn)力不俗,這事只能智取,不能硬來,朕今日召你過來也是想把這事參詳參詳”,周子明認同的點點頭。
如果好辦的話,就不會拖到現(xiàn)在了。
聯(lián)想到剛才下棋時說的西域出使之事,張平安試探著問道:“難道陛下是想借西域出使之事做文章?”
周子明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帶著張平安去了沙盤旁,指著沙盤道:“平安你看,如今天下基本已盡歸大周所有,只有西域各小國還在關(guān)外獨立于世,輿圖上缺了一塊豈不遺憾?”
“朕心里清楚,這次林愛卿他們出使西域必不會太順利的,一來是西北各國雖是彈丸之地,卻天生叛逆,歷朝歷代,總是在臣與不臣之間反復搖擺。
二來是有金烏汗王這么個野心勃勃的人在一旁暗中覬覦著,他如何能安然看著西域各國臣服大周?肯定會對此事多加阻撓,不管是暗地伏擊也好,還是在西域各國中間挑撥也好,林愛卿他們恐怕都會遇到危險,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可以讓朝廷插手西北軍務(wù),甚至可能要讓他們出兵西域。
如果他們借口推諉,正好可以收了魏乘風的兵權(quán),將兵力打散,解決西北軍,如果他們出兵平定了西域各國,對朕也沒損失,他們兵力大幅消耗,朝廷派兵填充兵源也是理所應(yīng)當,恰是個兩全其美之策!”
張平安聽明白了,這次出使西域其實大半是充當誘餌的作用。
也是朝廷對各方的試探。
“陛下英明!”張平安拱了拱手,“不過…,臣記得,之前陛下好似還并不愿意出兵的,瓜州鐵騎不穩(wěn),萬一他們趁機叛變,也是一大禍患,影響朝綱。還有金烏國,既然陛下清楚金烏汗王有不臣之心,為何還要陸續(xù)在各地開通關(guān)口進行互市貿(mào)易呢?豈不是兵行險招?”
“不錯,這就是一出險招,朕之前本不愿意走這條路,畢竟兵禍連連,最終受苦的還是老百姓,但是現(xiàn)在情況有了新的變化,朕不得不提前籌謀,等不了那么久了,等平定西域,解決了西北軍的后患以后,朕還有下一步的安排,可能會歷時幾年,甚至上十年,朕已經(jīng)不算年輕了,必須得在有生之年完成這些”,周子明面色平靜,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凌然之氣。。
“至于金烏國,目前還不用擔心,哪個王侯心里沒點兒野心呢!
他們之前中原大戰(zhàn)的時候元氣大傷,至少得十到二十年才有可能恢復一些戰(zhàn)力,屆時我大周四海升平,百萬之師,他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的,而且那時候他也老了。
再加上有推恩令的施行,他娶了那么多女人,生那么多孩子,權(quán)力得不到集中、一再削弱的情況下,更加不成氣候了!”
張平安看著周子明眼中流露出的一絲輕蔑之色,想說什么,斟酌一番后還是沒說出口。
以他對郭嘉的了解,這是一個善于臥薪嘗膽式的人物,他真的會甘心安于現(xiàn)狀,碌碌一生嗎?
不過這話說出來,太惹人懷疑了。
搞不好還沾一身虱子,摘也摘不掉。
所以張平安主動請纓道:“陛下雄圖大略,現(xiàn)在一切盡在掌握中,當務(wù)之急是西北之事,臣愿意為陛下分憂,正好新朝建立后,朝廷還沒有正式委派官員巡視邊軍,臣愿意前往,配合林大人幫陛下收回兵權(quán),穩(wěn)固朝綱!”
張平安說這話并不是一時沖動,歷朝歷代,在遇到重大戰(zhàn)爭危機或者新朝建立、皇權(quán)更替的時候,樞密使作為中央最高軍事長官,都會親自前往西北邊境巡視。
一來是代表皇權(quán),巡查安撫,穩(wěn)定軍心。
二來是評估邊軍力量,只有親眼查看邊境工事,軍隊訓練,糧草儲備,將領(lǐng)能力等情況,才能為朝廷的邊境決策提供準確信息,以防底下欺上瞞下,同時也帶有敲打震懾意味。
三來則是可以順帶處理沿途的藩鎮(zhèn)問題,若某個資深將領(lǐng)有尾大不掉、驕縱不臣的跡象,樞密使需要前去協(xié)調(diào)、宣慰,說是協(xié)調(diào),其實就是布局撤換。
朝廷對于這種情況是極為警惕的,比如現(xiàn)在的瓜州鐵騎將領(lǐng)魏乘風便是如此。
之前因為都城在臨安,不是那么方便,已經(jīng)被斬首的郭大人去的時候并沒待很久,也沒有實際解決兵權(quán)問題。
后來遷都以后,還沒有再次委派過官員去西北邊境。
所以這時候派人去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算突兀,也算是張平安的份內(nèi)工作之一。
他估計周子明今天叫他過來也是為了這事,樞密使之位空懸,可不就得輪到他這個樞密副使頂上。
就是不知道周子明說的情況有了變化,指的是什么,仔細想了想,朝堂上下最近也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大事,內(nèi)外也算一片安定。
不知周子明何出此言。
剛才聽周子明沒有詳細說的意思,張平安也沒追問,謹守著做臣子的本分,只能又在心里打個問號。
“平安不愧是朕的心腹,朕確實是這么打算的,不過這次不是簡單的巡視,朕會再派一批兵力以做后援,就是現(xiàn)在人選還沒定下來”,周子明聽了張平安的請纓半晌才道。“不知平安可有合適的人才推薦?”
張平安聞言心里一咯噔,混了官場這么久,他深知伴君如伴虎,從來不會在周子明面前表現(xiàn)的過分睿智和聰明,議政的時候多數(shù)是傾聽的角色。
聽周子明意味不明的說這句話,他不由覺得是不是自已說的太多了。
讓他舉薦那是萬萬不適合了,他猜這次派去充作后援的武官估計可能就是以后接手西北軍兵力的人,文官武官走的太近很容易被扣上結(jié)黨營私的帽子。
想完這些,張平安將朝中四品以上比較出名的幾個武官都說了一遍,算是不偏不倚,最后再讓周子明定奪。
周子明沒立刻定下人選,也沒說更多的,半晌后才揮了揮手:“朕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張平安立刻行禮告退。
走出很遠,才發(fā)覺心口一片冷汗。
這種時刻都要揣測上意,謹言慎行的工作,也不知道做久了會不會得心悸之癥,唉!
此時,梁福默默進殿,輕聲提醒道:“陛下,該服藥了!”
周子明沒動,還保持著用手撐著額頭的姿勢,也不知聽到?jīng)]有。
片刻后,梁福又輕聲提醒了一遍。
周子明才抬起頭,嘆了一聲:“吃藥有用嗎?我這都是陳年內(nèi)傷,恐怕什么靈丹妙藥也沒用吧!”
梁福頓了頓,勸道:“陛下,金御醫(yī)最近又改了方子,許是有用呢,吃了總比沒吃強,不試試又怎么知道呢!”
最后這句話終于打動了周子明,他伸手接過梁福手里的藥丸,一把丟進嘴里嚼碎了咽下,隨后用清茶漱了漱口,道:“別告訴皇后。”
“奴才知曉!”梁福恭敬地彎了彎腰。
周子明吃完藥不自覺摸了摸胸口,還是像石頭壓著似的喘不過氣。
不過最近他也習慣了。
想起一事,側(cè)頭問道:“最近小鄭子怎么樣?”
提起大徒弟,梁福臉上更加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回道:“武師傅說他最近武藝又精進了不少,這孩子聰明、上進,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現(xiàn)在跟在太子身邊學東西,人是越發(fā)伶俐了。”
“是嗎,看來你眼光不錯”,周子明笑了笑。
梁福賠著笑臉,小心翼翼接話道:“還是魏公眼光好,是他一眼相中的,否則奴才哪兒會收了他。”
提起這個人,周子明默了默,沒再說話。
梁福也識趣的沉默了,站在一旁。
高高的宮墻擋不住肅殺的秋風,一片枯黃的落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被吹進殿內(nèi),掉在桌案上。
周子明輕輕拿起,端詳了一會兒,一把捏碎了。
不管他還能活多久,他一定會做到自已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