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那拉氏不由得有些好笑,她端起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語氣帶著幾分了然的笑意:
“原來,姜妹妹是放心不下園子里養的那些……小東西!”
姜瑤點頭,臉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憂愁”:“可不是嘛!
福晉放心,等到了冬日,它們冬...眠,不需要再出門跑鬧,妾身再帶弘晙回府。”
烏拉那拉氏聽著她這番“合情合理”的陳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她放下茶盞,慢悠悠地道:“妹妹多慮了,這事兒啊,爺早就想到了。”
“啊?”姜瑤一愣。
烏拉那拉氏看著她錯愕的表情,心里竟莫名地舒暢了幾分,繼續道:
“早在妹妹回京時,爺就吩咐人,把你那靜心齋前面連著的那片小花園給重新規整了。
特意加高了圍墻,拓寬了地界,元寶、金子不用和爹娘分開,能跟妹妹回去,爺還讓人加固了房舍,通了火道,保管冬天里暖暖和和的。
爺說了,金子和元寶還小,弘暉和弘晙正是和它們培養感情的時候,過年的時候,皇上還等著他倆帶金子、元寶進宮拜年,定要一起帶回府里照看的。”
姜瑤:“!!!”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里仿佛有一萬頭老虎奔騰而過!
胤禛這廝!
動作也太快了吧!
居然連大花一家的安置問題都給她提前解決了!
還有,康熙這是還沒死心吧!
這下她連最后一點拖延的理由都沒有了!
看著姜瑤那副希望落空、啞口無言的模樣,烏拉那拉氏端起茶杯,掩去唇角越發明顯的笑意。
這姜氏,為了幾只畜生,竟然連回府都不愿意,還真是……與眾不同到令人啼笑皆非。
“對了,妹妹可能還不知,弘晙今日出宮了,如今在府里跟著鄔先生念書呢!”
姜瑤:.......
“是嗎,多謝福晉告知。”
這下為了兒子她也不得不回去了!
姜瑤干巴巴地說了一句,心里把胤禛翻來覆去“問候”了好幾遍。
目的沒達成,她也沒心思再多待了,起身告辭:“既然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擾福晉了,回去收拾東西了。”
“嗯,姜妹妹慢走。”烏拉那拉氏心情頗好地點點頭。
看著姜瑤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離開的背影,烏拉那拉氏終于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這后院的女人,哪個不盼著回府,離四爺更近一點。
耿氏挺著個大肚子,三天兩頭往她這里跑,明里暗里打聽回府的日子。
不就是怕像之前的鈕鈷祿氏一樣,在園子里生了阿哥,卻因爺公務繁忙,直到孩子滿月才見了孩子一面?
前兩日鈕鈷祿氏來請安,雖然依舊裝得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可眼底那藏不住的野心和一閃而過的怨懟,她又豈會看不出來?
怕是連她也怨上了吧。
不過這都在烏拉那拉氏的意料之中。
這后院的女人,誰不想取她而代之?
她早已習慣了后宅女子的爭風吃醋、說話做事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陽奉陰違。
反倒是姜氏這樣的,為了幾只寵物竟不愿回府,心思簡單直白得讓人……甚至有點羨慕?
她現在都有些懷疑,四爺是不是早就猜透了姜氏這番怕麻煩、圖清凈的心思,才提前在府里把一切安排妥當,斷了她不回府的念想。
“嫡額娘,”
烏希哈小聲開口,打斷了烏拉那拉氏的思緒,她眼睛里還帶著未散的驚奇。
“姜額娘她……好不一樣。”
她沒見過哪個庶母會這樣直接地跟嫡額娘說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說得明明白白,被拒絕了也不糾纏,干脆利落地就走。
在正院一直謹小慎微的大格格,忽然有些新奇和一點點的羨慕。
烏拉那拉氏收回目光,看向眼眸發亮烏希哈,輕輕“嗯”了一聲,正色道:
“烏希哈,姜庶妃不一樣,是因為她沒有兄弟,從小是被當作男丁養大的,肩上扛著養家糊口的重擔。
她出身鄉野民間,從小山林里討生活,沒學過正經女子的規矩。
再加她過人的本事,所以,她不看重出身、不看重名聲,可一率性而活。”
她伸手,溫柔地撫了撫烏希哈的頭發,語氣帶著一絲告誡,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
“但烏希哈,你需謹記,像姜庶福晉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
你是雍親王府的嫡女,天潢貴胄,金尊玉貴。
你生來錦衣玉食,仆從環繞,享受的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尊榮,這既是恩典,亦意味你的言行舉止,關乎皇室體面、王府聲譽。
因此更需恪守宗規禮法,一言一行,皆要符合你的身份,方不負你阿瑪的期許。”
烏希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垂下眼簾,遮住了眸中那一閃而逝的、連她自已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向往。
而悻悻然回到沁心齋的姜瑤,看著跑到她跟前嬉鬧的兩只毛茸茸的幼崽,郁悶道:
“走啦,找你爹娘去......!”
......
三日后,姜瑤帶著比她去圓明園時又多出幾大車的“家當”,以及一窩猛獸,又浩浩蕩蕩地回雍親王府
坐在馬車里,看著漸漸眼熟的街道,心里想著,回來也好,離她爹娘也更近了。
沒去塞外時,回來見爹娘,路上就要花不少時間,一天相處的時間都變少許多。
只是……她爹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在塞外時就算著日子寄了信回來,告知了大概的歸期。
可她這都回圓明園住了好幾天了,派人去同圓胡同看,李叔王媽說二老還沒從清遠鎮回來。
若是明天他們還不回來,她非得讓人回清遠鎮看看不可,別是出了什么事。
而此時,清遠鎮通往官道的路口。
李明遠雇的馬車已經等了許久,車夫都有些焦急地張望著天上的太陽。
王氏和姜翠山被徐嬌嬌堵在鋪子門口,滿臉無奈。
“叔,嬸,你們見了瑤瑤,可一定得跟她說啊!
我們青青多好的閨女,跟軍軍那是頂頂般配的!
要是瑤瑤點了頭,我立馬就帶著青青上京城,咱們交換信物,把這親事定下來!”
徐嬌嬌拉著一個約莫兩歲、眉眼與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小女娃,語氣熱切又執著。
王氏看著執拗的徐嬌嬌,頭疼不已。
“嬌嬌,這話咱們都說過多少回了。
軍軍和青青……不合適!
以前耀兒在的時候,不就回絕過你了嗎?
你怎么還是沒放下這心思?”
她沒法直說,如今的軍軍,是皇子皇孫,他的親事,別說他們,就怕耀兒也做不得主了。
“爹,娘,別誤了時辰了,到時候進不了城就遭了!”
姜蘭提著一兜的點心放到馬車上后,拉著徐嬌嬌勸道,
“嬌嬌,青青和軍軍的事,以后你要是進京城,自個兒跟我幺妹說去!
你知道的,我爹娘啊,可做不了幺妹的主!”
徐嬌嬌想想也是,姜瑤那丫頭主意正得很,她認識她的時候,姜家就是她當家做主了。
她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叔,嬸,你們路上慢點。”
王氏和姜翠山如蒙大赦,趕緊就要上馬車。
“青青,快,跟爺爺奶奶說再見。”徐嬌嬌不忘教導女兒。
小女孩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揮著小手:“爺爺奶奶再見~”
“哎,再見再見,青青乖。”
王氏和姜翠山幾乎是逃也似的鉆進了馬車,連聲催促趕車的二女婿李明遠:“明遠,快走!”
李明遠忍著笑,跳坐在馬車上示意車夫趕車。
馬車骨碌碌動了起來,駛離了這是非之地。
看著馬車走遠,姜蘭搖搖頭,對還在張望的徐嬌嬌道:“快回去吧,不然待會青青她爹又要來找你了。”
徐嬌嬌聞言,臉上泛起一抹紅,她夫君真是太黏她了。
就是一點不好,和公婆一樣,怎么都不允許她去京城,否則她也不用來這里堵瑤瑤的爹娘了。
軍軍那孩子她從小就喜歡,她家青青要是嫁給他,有瑤瑤這樣一個婆婆在,定一生無憂。
馬車里,王氏和姜翠山長長松了口氣。
他們這次回來,主要就是為了和靠山村的姜氏本家徹底分宗,將自家的戶籍單獨遷出來。
這事兒繁瑣,分宗好分,可家里長輩的尸骨都還在祖墳,一時也分不清,所以才耽擱了這么些時間。
對清遠鎮、靠山村,他們固然有感情,有不舍,但那點鄉土之情,終究抵不上對女兒孫子錐心的思念。有耀兒和軍軍在的地方,才是他們的家。
“總算能回去了。”
姜翠山望著京城方向,眼底是藏不住的期盼。
......
胤禛今日難得偷閑,在府中處理公務。
蘇培盛輕手輕腳地進來,躬身稟報:“主子爺,福晉和各位主子的車駕已經到了東四牌樓了,估摸著一刻鐘就能到府。”
“嗯。”胤禛頭也沒抬,只是淡淡應了一聲,手中的朱筆依舊穩健地批閱著奏報。
蘇培盛垂手侍立,等了一會兒,見主子爺沒有其他吩咐,正想悄悄退下,卻聽到胤禛仿佛不經意般地又開口了,語氣依舊平淡:
“讓弘暉和弘晙去門口迎一迎。”
蘇培盛先是一愣,隨即眼底迅速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連忙躬身應道:
“嗻!奴才這就去傳話。”
他退出書房,心里門兒清。
什么“迎一迎”?
那小祖宗不在,三阿哥一個人也不可能回靜心齋去住,就和大阿哥一起住在了前院。
三阿哥性子活潑,主子一回府,就黏著他,就是在書房處理公務時,三阿哥都跟在那里一起寫大字。
一有空閑就追問:
“阿瑪,額娘什么時候回來?”
“金子、元寶想我和大哥了沒有?”
“阿瑪,我想額娘了!”
“阿瑪,你給我講故事!”
主子爺分明是被給問煩了!
蘇培盛腳下生風,趕緊去找兩位小阿哥了。
想到即將回府的那位“活祖宗”和她那威風凜凜的老虎,蘇培盛只覺得往后的日子,這雍親王府怕是又要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