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菜品一一上齊,經理侍立在一旁,臉上維持著專業的微笑,眼神卻幾度飄向單知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單知影敏銳地捕捉到經理的異樣,她瞇了瞇眼睛,正準備開口詢問,下一秒,她尚未出口的話語,輕輕停在了唇邊。
餐廳柔和的光線里,一個穿著剪裁完美的修身白色西裝的男人,正徑直向她所在的角落走來。
他身形挺拔,俊秀的面容在燈光下如同精心雕琢的雕塑。
他在單知影對面站定,目光與她交匯,聲音低沉悅耳,“好巧。”
單知影簡直要為此刻嵐悉瑾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厚臉皮”感到驚詫了。
如此精準的“巧合”,可一點都不像是偶然。
她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水杯,眼神里帶著幾分戲謔和了然,“想不到現在,嵐少睜著眼睛撒謊的能力增進不少。”
嵐悉瑾在她對面坐下,動作自然,仿佛本就該坐在這里。
聽到她的調侃,他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這確實不是光彩的“偶遇”,他早已將這個品牌的餐廳收購。
侍者適時地為嵐悉瑾添上餐具,悄然退開。
“什么時候想起收購這里了?”單知影一邊將一塊櫻桃鵝肝送入口中,一邊隨意地問道。
“這個餐飲品牌的投資價值一直很高,我很早之前就看中了它的發展潛力。”
嵐悉瑾給出了一個商業上足夠合理、也符合他一貫作風的解釋,“市場分析報告顯示,它在高端餐飲領域的品牌忠誠度很可觀。”
他知道,她不喜歡聽那些充滿私人感情的話。
他必須讓她覺得,他的每一個舉動,哪怕是靠近她,也都經過理性權衡。
單知影了然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深究。
她欣賞聰明人,尤其是懂得把握分寸的聰明人。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目光專注地落在嵐悉瑾臉上,若有所思地開口,“最近C洲那邊的并購案,進展如何?”
嵐悉瑾的神色也嚴肅了幾分,“很順利。目前我們的聯合體資產占有率已經超過20%,不少當地老牌巨頭資金鏈承壓,已經有不甘繼續抵抗、開始尋求談判退出。”
“很好。”單知影點了點頭,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似乎在做一個決定,“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幫忙。”
嵐悉瑾的心跳幾不可察地快了一拍,但他面上依舊沉穩,“你說。”
“有件我在尋找的東西,線索指向可能在C洲。但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抽不出身親自過去。”她的聲音很平靜,但嵐悉瑾能聽出其中隱含的鄭重。
“我會先調動嵐家在C洲的所有資源和人脈,全力幫你尋找。”
嵐悉瑾幾乎是立刻應承下來,沒有問那是什么,沒有問為什么重要,甚至沒有考慮需要調動多少成本和關系。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確地向他尋求幫助。這個認知,讓感覺自已在她的世界里,似乎終于有了一點點位置。
“當然,我不會讓你白費資源和時間。”
“之前簽訂的C洲并購案分成條約,屬于我的那部分收益,我可以讓出一半,作為你這次協助的酬勞。”
這是一個相當優渥的條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沒有理由拒絕。
嵐悉瑾看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紅酒杯壁,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緩緩搖頭,“不。”
單知影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那你想要什么?”
她歪了歪頭,目光銳利地落在他那張精致的臉上,仿佛要看穿其下隱藏的真實意圖。
嵐悉瑾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迎著她的目光,聲音放緩,“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現在就算是欠我一個人情。”
“這么說,”單知影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美得驚心,“我現在,欠你兩個人情了?嵐少,倒是做得一筆好買賣。”
嵐悉瑾沒有否認。
“你要找的,具體是什么?”他問。
單知影的神色嚴肅了些許,她抬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似乎在權衡。
“晚點我會詳細告訴你。這里不方便。”
她舉起水杯,向他示意,“先用餐吧。合作愉快。”
嵐悉瑾舉起酒杯,與她輕輕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
晚餐結束。
單知影對著嵐悉瑾,輕輕揚了揚下巴,“跟上。”
嵐悉瑾的心臟猛地一跳。他保持著表面的鎮定,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離,走出了餐廳。
他沉默地坐上副駕駛座,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漸漸地,街道和建筑變得熟悉起來。
是那條他曾經每天都會經過的路,是那片他回憶深處最不敢輕易觸碰的區域。
車子最終駛入地下車庫,穩穩停下。
嵐悉瑾甚至還有些恍惚,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單知影一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側過頭來看他。
她戲謔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少了幾分平日的疏離,多了點生動,“還要我請你下來嗎?”
嵐悉瑾這才猛地回過神,拉開車門,下了車。
電梯平穩上升,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人。空氣中彌漫著她身上冷冽又勾人的香氣,以及一種無聲的張力。
嵐悉瑾只感到自已的全身都在發熱。
“C洲那邊,嵐家目前的勢力網絡已經鋪得很開了。”單知影平靜地談論著正事。
“我會再聯系芮,她在C洲的一些地下渠道和灰色領域人脈很廣,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官方渠道之外的幫助。”
“好。”嵐悉瑾應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電梯鏡面里她的倒影上。
“這個東西……”他猶豫了一下,“對你來說,這么重要嗎?”
重要到,她愿意用C洲并購案的巨大利益分成來交換,重要到,如此不惜一切?
單知影沒有立刻回答。
電梯數字跳動。就在嵐悉瑾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輕聲開口,“十分重要。”
電梯到達樓層,門緩緩打開。
單知影率先邁步走了出去,嵐悉瑾緊隨其后。
然而,就在兩人并肩踏出電梯的下一秒,單知影的腳步頓了一下。
她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目光看向前方。
嵐悉瑾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公寓門口,一個身影正靠著墻壁。
他低著頭,凌亂的碎發垂下來,幾乎遮住了眼睛,整個人透著一股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頹喪和脆弱。
是單臨川。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和電梯的聲響,單臨川緩緩地抬起頭。
那一瞬間,嵐悉瑾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眼底是濃重的、化不開的烏青,眼白上布滿了紅血絲,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嘴唇干裂。
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克制冷靜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疲憊、絕望。
單臨川的視線先是死死地落在單知影身上,然后,那視線艱難地移動,落在了她身旁的嵐悉瑾身上。
當看到嵐悉瑾時,單臨川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單知影臉上,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痛苦,有質問,有不敢置信,還有一種絕望。
他垂在身側的手,用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
晚上……和一個男人一起回公寓。
這個時間,這種地點,這種姿態。
不必細想,一個正常男人都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