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燈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單臨川的身體從倚靠墻壁的頹然姿態(tài)中,一點點挺直。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住這個站立的姿勢。
他的眼神鎖定在單知影身上,那目光里有質(zhì)問,有痛苦,更有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仿佛站在懸崖邊的人,看著唯一能拉他回來的那根繩索。
嵐悉瑾的視線在單臨川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用力皺緊了眉頭。
他見過單臨川很多樣子,在商場上冷靜談判,在人前永遠得體而疏離。
但此刻單臨川眼中翻涌的情緒,那種幾乎要破眶而出的帶著占有欲的熾熱,絕不是一個兄長看待妹妹應(yīng)有的眼神。
那更像是一個男人,看著自已深愛卻求而不得的女人,才會流露出的神情。
這個認知讓嵐悉瑾的心猛地一沉,隨即涌起一陣強烈的不適和……隱隱的危機感。
他不敢,也不愿再往深處猜測。
單臨川在他記憶里,始終是過于完美、近乎沒有人類情感波動的家族工具。眼前這個情緒失控、脆弱不堪的男人,與他印象中的單臨川大相徑庭。
他下意識地側(cè)目,看向身旁的單知影。
她的臉上,并沒有因為單臨川的出現(xiàn)而流露出絲毫的驚訝、慌亂或是別的什么情緒。
最初的意外和那一閃而過的蹙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甚至,在那平靜之下,嵐悉瑾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耐煩。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嵐悉瑾緊繃的心稍微松弛了一些。
看來,這只是單臨川一廂情愿的糾纏。
這個念頭剛升起,他心中便不由地泛起一絲自嘲的苦澀。
呵……說起來,他又有什么資格,對此感到慶幸?
在單知影的感情世界里,他又何嘗不是另一個“一廂情愿”的闖入者?
不過他依舊,甘之如飴。
嵐悉瑾不動聲色地朝前半步,身形微微一側(cè),以一種看似隨意卻極其有效的姿態(tài),擋在了單知影與單臨川之間。
他姿態(tài)看似放松,實則肩背的肌肉已經(jīng)悄然繃緊,處于一種蓄勢待發(fā)的戒備狀態(tài)。
他抬起眼,迎上單臨川那雙猩紅而執(zhí)拗的眼睛。
單知影抬手,纖細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攏了攏耳邊并不凌亂的碎發(fā),動作優(yōu)雅。然后,她邁開了腳步。
一步,兩步。
她越過了擋在前方的嵐悉瑾,也越過了被她徹底無視的單臨川。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智能門鎖感應(yīng)區(qū)的那一剎那。
“影。”
單臨川的聲音響了起來,干澀,沙啞,帶著一種強行壓抑卻仍舊泄露出來的顫抖。
單知影的動作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
下一秒,單臨川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他猛地從那種僵直的狀態(tài)中掙脫,一步跨上前,想要去抓住她的手腕。
“別碰她。”
嵐悉瑾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他的反應(yīng)快得驚人,幾乎是本能地側(cè)身,手臂一橫隔在了單臨川伸出的手與單知影的手腕之間。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單臨川從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這句話,聲音低啞危險。
“是么?”嵐悉瑾微微挑眉,語氣平靜依舊,卻字字誅心,“我怎么感覺,這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她似乎......”
他側(cè)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已經(jīng)站在門邊、背對著他們的單知影,“并不想和你有任何交流。”
單臨川沒有再看向嵐悉瑾,他的目光里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倔強,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我會等到你愿意聽我解釋。”
“多久……我都會等。”
這句話耗盡了他最后的氣力。
“夠了。”
單知影清冷的聲音響起。
她終于轉(zhuǎn)過身,緩緩抬起眼簾,那雙漂亮的眼眸,終于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單臨川。
“單臨川,”她叫他的全名,語調(diào)疏離而正式,“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什么好談的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那眼神,如同在評估一件出了故障、失去價值的物品,帶著毫不掩飾的厭倦。
“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她微微偏頭,語氣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疑問,“是在做什么?”
她頓了頓,紅唇輕啟。
“苦肉計?”
“同樣的招數(shù),”她抬起眼,目光冰冷,“用兩次,就無效了。”
單臨川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被那輕描淡寫的“苦肉計”三個字,抽走了所有的靈魂。
苦肉計?
所以……在她眼里,他那天晚上在父母墓前痛徹心扉的懺悔,他為自已的動搖和背叛感到的窒息般的痛苦,他跪在冰冷雨夜中試圖尋求一絲內(nèi)心救贖的舉動……
都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為了博取她同情或關(guān)注的“苦肉計”?
她原來早就在心中給他下了審判,他的行為在她眼中都不過是為了仇恨。
從頭到尾,他所以為的掙扎、抉擇、痛苦和遲來的醒悟,在她眼中,都是演戲。
燈光冷映照著他慘白如紙的臉,和那雙只剩下一片空洞死寂的眼睛,“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