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日恩榮宴，已經過去了好幾日。
自陛下設局，姜如初將群臣和眾同科關在聞喜殿整整一夜后，她回到府上閉門不出，也已過去了好幾日.......
那日，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向陛下請賞時說想要去全州賑災，讓眾人始料未及。
連皇帝也似乎沒想到，姜如初竟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提出想要離開盛京，去全州如此偏遠的地方.......當場向她確認了兩遍。
在眾人復雜難言的目光之下，姜如初堅定的回答了兩遍“臣心意已決，還請陛下成全”，無數道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先不說，現下崔觀語正在全州賑災，她此刻前去，也討不了什么好，更重要的是，傻子都知道，正是朝堂大清洗的關鍵時刻。
她又是此次的功臣，還得陛下倚重，顯然是要重用她的意思，這樣即將飛黃騰達，平步青云的時刻，她此時離京......
不是傻子是什么？
當時上首的皇帝沉默了許久，卻并沒有直接應下她的請求，只是留下一句：“朕給你一些時日，想清楚再來答復。”
堂堂天子，眾目睽睽之下，連問她兩次，都還愿意給她反悔的機會，這是何等的看重！
如此圣眷，連旁邊看著這一幕的眾人，都快替姜如初急出火星子來了，能得堂堂天子如此，怎可辜負圣恩啊.......
就連方大人，當時都忍不住欲言又止。
姜如初最終俯身妥協，“是，陛下。”
最后的結果，就是說好的賞賜也沒了，賑災也沒有應允，只得到一片唏噓不解的目光。
陛下的態度很奇怪，將姜如初晾在一邊，好似是因此龍顏不悅，又好似是真的在給她時間想清楚，總之當日后，再沒有傳喚過她。
此時已是六月底，九方淮序從打算起兵，到現下伏誅，剛好一個月，便已塵埃落定。
堪稱是史上最快的平叛。
但九方侯爺自盡的消息一經傳出，北地的動亂在所難免，皇帝也少不了焦頭爛額，該派哪位將領去北地坐鎮.......
姜如初回到家中這幾日，每天按部就班的睡覺吃喝，閉門不出，好生的平靜了幾日，卻依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她已經想得很清楚，無需多想，暫時，就將這段時間當作是離京前的最后平靜.......
但此時整個盛京，卻并不平靜。
九方氏被夷九族，趙氏、齊氏等也要誅連三族，對于這些個盤桓百年的世家大族來說，光是一族，就能有上百人。
整整三族，乃至九族.......掉落的人頭，大概能將一整座宮殿填滿，流淌的鮮血，或許能將城外的護城河全部染紅！
圣旨下達、軍隊封鎖、抄沒家產、緝拿要犯、戴枷流放，分級處決、文書公示......
所有的流程，正在一遍又一遍的進行著。
抄家滅族的圣旨一到，朱筆勾決的名單在火光中格外刺眼，哀泣的哭聲震天，響徹在整個盛京城的上方。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
所有涉事的門戶都被貼上刑部封條，大街小巷，連排水溝渠均有兵丁把守，防人潛逃。
東市的刑場早就清場，斷頭臺架設有十丈長，劊子手的磨斧聲終日不絕。
連那鋪在地上吸血的生石灰，都盡數染紅，鋪了一層又一層........
九方氏行刺太后，意圖謀逆的罪名，此刻早已天下皆知，《討逆臣》檄文早已遍布四方，引起天下震動。
北地動亂的將領，也成了逆臣余孽。
更重要的是，這篇檄文乃是云川書院、九方賊子曾就讀的書院所廣發，上面有無數義士的名諱，甚至還有不少名門大儒名列其中。
一條條罪名羅列，震驚世人。
無數的文人義憤填膺，天下共誅之。
皇帝誅滅其九族，這可是南壁史上已經多年不曾有過滅盡九族的刑罰，如此慘無人道，此刻也顯得名正言順。
頭兩日，盛京的百姓還紛紛去瞧熱鬧，看著九方氏的逆賊一個個的被推上斷頭臺，人人都拍手稱快，大聲叫好。
而隨著一日又一日重復，斷頭臺的人頭多到需要用推車拉走，血腥味、糞尿味、生石灰的氣味越來越刺鼻，越來越讓人作嘔......
再也沒有百姓愿意前去圍觀。
東市刑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即使有人遠遠的路過此處，也會忍不住立即掩面捂鼻，低頭閉眼，快步離開。
往日繁華耀眼的京都上空，似乎籠罩著一層血紅色的陰霾，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
再也不復以往的熱鬧。
在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時刻，盛京城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古怪的人，無名無姓，獨來獨往不知出身，更沒有任何親朋。
陛下特地欽點“她”負責此次抄家流放。
之所以說“她”古怪，是因為此人戴著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以及總是穿著一身怪異的，從頭到腳的白衣。
而為何是“她”，則是因為此人穿著男裝，梳著男式發髻，一開口，有些雌雄莫辨的聲音，一聽又像是女子。
但此人出手狠辣，抄滅九方氏時，老弱婦孺皆不放過，即使面對襁褓中的嬰孩，也未有過片刻的心軟，種種狠辣行跡。
實在很難讓人將“她”當作一個女子，于是眾人，便統一稱此人：青面大人。
青面大人橫空出世，深受陛下信任，直接越過刑部以及大理寺之上，主理抄家流放一事，還親自坐鎮刑場。
每日看著無數人頭落地，依然穩如泰山。
在“她”的目光下斬首的九方氏族人，男女老少不計其數，不過幾日，這位青面大人的惡名，便傳遍盛京的大街小巷。
令無數人聞風喪膽，可以說是夜里提及青面大人四個字，都能嚇哭小孩的那種程度。
又是半月過去，已是七月中旬。
光是九方氏全族，都還沒抄完......
姜府大門緊閉，姜如初就這么躺在院子里，靜靜的看著院子上空，似乎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腦子里控制不住的想了很多，比如抄完九方氏，大概，就該輪到趙氏......
以及楊氏這些日子，也該闔族遷移出京，陳山長應該還在楊家，她肯定也要一起離京。
身為學生，她是不是該去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