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齋今日是怎么了......”
待許多弟子剛走近些許,便只聽得一道女聲獨自響起:“夫爾雅者,所以通詁訓之指歸......”
這是在讀《爾雅》?讀個書怎的到這時還不下學。
眾弟子面面相覷,定睛看去便只看到一道纖細瘦弱的側影,孑然而立,她口中的聲音還在繼續,但雙手卻是靜靜的交疊在身前。
這位師妹竟然是在背誦《爾雅》!附近聞聲的弟子們瞬間驚訝沸騰了,接連興奮的靠近此處。
而此時,書舍內眾弟子也都是緊張得呼吸聲沉重,聽到這道女聲稍稍一頓,不論男女弟子,心下都是忍不住一揪。
夜聲咕咕,留芳齋附近卻逐漸聚集越來越多其他齋舍的弟子,聽聞此處有女弟子背誦《爾雅》整本,不少弟子興沖沖而來。
在打聽到今日喬先生和這背書的姜如初的一切始末之后,這些人更加的興味盎然,齊齊聚在雕花窗處往里瞧。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天色早已星子點點時。
堂上的這道女聲,終于一個收住,霎時停了下來。
周圍的弟子們悠悠回神,看到已然收口的姜如初,這才逐漸的反應過來,她這應該是全背完了?
姜如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看向前方的喬先生,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先生,不知學生方才可是一字不差?”
是否一字不差,大家已然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能整本通篇的將這本半指厚的《爾雅》全部背完,早已讓眾人大為震撼。
眾人目瞪口呆注視著姜如初,神情欽佩,又跟著齊齊將視線落在最前方那位先生身上。
女弟子們眼神暗藏激動之色,看過來的目光已是不言而喻。
此時的喬先生,早已是臉色蒼白,神情灰敗。
他深深的看了中間那女郎一眼,緩緩收回渾濁的雙眼,站立許久的雙腿已然僵住,他怔然往下一坐。
好一會兒,頹然蒼老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走吧,都走吧。”
“早已下學了......”喬先生無力的擺了擺手。
堂上鴉雀無聲,所有女弟子面面相覷,男弟子也都是神情茫然,互相對視了一眼。
有一名女弟子忍不住出聲詢問:“先生,姜師妹這《爾雅》應當是全部背完了,咱們是不是也都能.......”結業。
最后那兩個字,再陡然對上喬先生渾濁無力的雙眼時,她只覺口干舌燥,怎么也說不出口。
而此時,背了許久書真正口干舌燥的姜如初,卻替這位女弟子直接問出了聲:“先生,不知您方才說的話是否還作數?”
周靈、范燕、嚴云、方元月以及林望舒等人,每個人望著她的神色各異,卻都出奇一致的眼神發亮。
不管是齋舍內的弟子,還是齋舍外正圍觀的弟子,聽到這句話時,都是呼吸一頓。
先生先前說的是,今日若姜師妹能背出《爾雅》,這堂上的女弟子誰想與她一同結業皆可.......
喬先生的視線遲緩的掃過一眾神情暗自欣喜興奮的女弟子,心下是掩藏不住的失望,心中那口氣早便悄然散去。
他再次頹然的擺了擺手:“老夫不是說了都走......難道你們這些女弟子不是都想跟著她一起走嗎?”
“走吧,都結業而去吧,明日也不用再來......”
后日,大后日......往后也都不用來了。
堂上乍然響起一片女弟子的歡呼聲,男弟子們都是怔然無言的瞧著這一幕,窗外圍觀的眾弟子,也都是神情各異。
無數道目光落在中間那女郎的身上,欣賞的、驚嘆的、贊許的、敬仰的......大多都是來自女郎們帶著欽佩笑意的善意眼神。
姜如初身姿筆挺,抬手向最前方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禮。
“......多謝先生授學結業之恩。”
這一刻,她在堂上一眾女郎的眼中,已然是姿容無雙。
這日留芳齋內背書結業之事,直到四五日后,云川書院內還有許多女弟子津津樂道。
一位女弟子連背三本經書,帶著一個齋舍的所有女弟子一起結業,氣得當堂那位先生之后三日不行課,這絕對是云川書院有史以來,最為濃墨重彩的一日。
姜如初的大名在時隔入云川半年后,再次響徹整個書院內,所有齋舍弟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眾人的渲染下,這女郎背書那日簡直如文曲星下凡,將《爾雅》一字不差的當場背出,驚得喬先生當時是面無人色。
“何止是面無人色,喬先生一屁股坐了下去,差點沒摔跤!”
有那日在窗外觀望的弟子,煞有其事的說道:
“那日師妹們一個接一個的離去,那喬先生臉都白了,估計是沒有想到竟然沒有一個女弟子愿意留下來聽他的課吧.......”
“何止師妹,我瞧那堂上的師兄師弟們,一個個艷羨的眼神,估摸著也有人想跟著結業呢。”
“哈哈,可惜了,那姜師妹只肯帶著女弟子一起結業。”
長期苦讀的壓抑下,書院但凡有件新事都能讓眾弟子議論紛紛,添油加醋,說得那叫一個快活。
但話雖如此調侃,那喬先生的經學課也確實講得十分出彩,深入淺出,雖書院眾女弟子們不喜他。
至今卻依然有男弟子慕名前去,聽這位先生講經釋文。
有弟子突然問道:“不知那姜如初,這兩日在何處?”
旁邊那男弟子咂咂嘴道:“還能在何處,她不敬師長,將喬先生氣得三日不行課,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姜如初當日便被陳山長罰在后山思過,至今還未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