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夫人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現下什么婆母不婆母的,她已經完全都顧不上了,什么體弱多病的她也暫且來不及考慮到以后........現下最關鍵的是。
郡主既不回鳳臺辦婚事,以后也不住在他們霍氏,這算什么婚事?他們霍家在鳳臺的臉面往哪里擱,霍氏在鳳臺如何立足?
再說剛剛成婚便如此毫無顧忌行事,這要她家衍舟的臉往哪里擱,以后在盛京如何能抬得起頭.......怕是要貽笑大方!
她只覺心口一陣收緊,忍不住一個踉蹌。
屋內數雙眼睛一直都在這位霍家主母的身上,她剛剛將要一個踉蹌,屏風后就立即響起朝霞郡主那道有氣無力的聲音:
“阿彩,還不快給老夫人端一杯茶。”
隨即便有一個長著一張瓜子臉的年輕宮女,從屏風后緩緩走了出來,她的手上端著一個白玉瓷的茶盞,腳下輕若無聲。
卻麻利的快步走到霍大夫人的跟前,雙手靈巧的一伸,站著行了一禮,俯身恭請道:
“老夫人,請用茶。”
霍大夫人正氣得頭昏眼花,怒著一張臉掃她一眼,隨即看向朝霞郡主的方向。
喘著粗氣道:
“郡主,你才剛剛過門就要和我家衍舟分局兩地,這傳出去,你將我兒置于何地?”
屏風后的郡主沒有開口。
倒是一旁的崔女官淡淡接口道:“老夫人為郡馬考慮的,我等自然也想過,郡馬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去郡主府一起住。”
合著,這是要將她兒子據為已有?憑什么,她兒子是娶親,又不是上門!
“豈有此理。”霍大夫人終于忍不住。
剛想要上前發怒,右前方這個奉茶的侍女突然冷不丁的將茶盞往她臉上遞了兩分,險些撞到她的下巴上。
微笑提醒:“老夫人,您的茶還沒喝。”
霍大夫人連連后退兩步,才險險的躲過了熱茶潑臉的下場,剛想呵斥:“喝什.......”
旁邊崔女官的聲音便緊跟著響起,提醒道:“郡主賜茶,老夫人若是不肯喝,可就是冒犯皇室,冒犯太后娘娘。”
霍大夫人聞言一愣,不就是一杯茶而已,怎么還能扯上太后娘娘?可她到底是個小婦人,一聽冒犯皇室便不敢多言。
暗暗咬牙,正要伸手接過。
這時,屏風后終于傳來朝霞郡主幾聲咳嗽,然后是更加有些無力的聲音響起:
“老夫人是郡馬的母親.......過門多日,還未給老夫人問候過,的確是朝霞的不是。”
霍大夫人聞言動作一頓,這才明白她這是聽到了她在門口說的那番敬茶的話,所以方才她讓侍女奉上的這盞茶。
這樣,就是敬茶的意思?
一旁的崔女官面無表情掃她一眼,淡淡開口:“按規矩,郡主無需向郡馬的母親敬茶,能讓身邊的侍女代勞,已是格外尊敬.......”
歷來下降的公主郡主們,都代表著皇室尊嚴,即使是嫁入公侯之家,那也沒有跪拜敬茶一說,更何況朝霞郡主還是下嫁。
也就是功勛世家,給朝廷立過大功的,為表皇室禮遇,會以皇室賜茶等形式表達禮節,才有侍女代勞,象征性敬茶一說。
崔女官盯著霍大夫人臉上的神情,對她心中所想清楚無比,冷冷提醒道:
“你們區區霍氏,無功無爵,能得郡主如此禮遇,應該感恩戴德才是。”
霍大夫人愣在原地,心下的憤怒已然如潮水般涌來,讓個侍女給她奉茶,她還得感恩戴德.......她憋著一口氣,正要伸手接過。
崔女官淡淡提醒道:“郡主賜茶,老夫人,您應該先行禮謝恩后,再接過飲下。”
霍大夫人唰的一下收回手。
不可思議的神情仿佛在說:本夫人喝一碗媳婦茶,還得行禮謝恩,喝完還要感恩戴德?
崔女官神情意外的回視著她,似乎在說:
老夫人好歹也是霍氏主母,竟連這些基本的禮儀都不懂?怎會如此粗鄙無知?
“算了,念在老夫人是鄉野出身,初次面見郡主,不懂禮儀尊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您既是郡馬的母親,以后卻不能失了體面。”
她皺了皺眉,勉強表示理解。
霍大夫人聽到這一句“鄉野出身”,那是真的險些氣得撅過去,從前向來都是她嫌棄旁人是鄉野出身,這還是頭一回有人.......
她這時再看向面前這盞還執著的遞在她面前的茶,一時是行禮又忍不下這口氣,不行禮,又像是真的被她說中粗鄙無禮。
即使是這樣,旁邊崔女官帶著不滿的聲音還在持續的響起,下一句卻讓她臉色一變。
“太后娘娘讓奴婢記錄郡主在霍家的一言一行,本意也是關心郡主.......可老夫人您說,今日的一切,奴婢要如實匯報嗎?”
霍大夫人聞言當即神色大震,下意識慌忙擺手,卻啞著嗓子說不出一句話。
整個屋子里,就只聽到崔女官的聲音。
“還有,您方才進門的時候,也忘了向郡主行跪拜禮,但念在您不懂禮教,便下不為例......以后奴婢會經常提醒您的。”
“擇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您難得來一趟,奴婢便給您讀一讀《宮廷禮儀規范》,以后霍家有郡主在,少不得要見其他皇室中人,霍家人的一言一行......”
聽到最后的“可不能給郡主失了顏面”時,霍大夫人整個人都已是恍惚狀態,一個人氣到極點,其實會有種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
反正到后面,旁邊這個女官以及周圍的幾個宮女都說了什么,以及屏風后的朝霞郡主又說了什么.......霍大夫人都感覺像是一場夢。
氣到極點的她,有種一切都荒唐至極的感覺,她甚至都覺得,月初這場盛大的皇家婚事從頭到尾,好像都是一場夢。
從神情恍惚的行禮謝恩,喝下那杯茶。
到聽這個崔女官念了不知多久的宮廷禮儀,再到按規矩行禮告退.......霍大夫人一直是麻木的狀態,也再也升不起絲毫怒氣。
從始至終,屏風后的朝霞郡主很少開口,只一直靜靜斜靠在后面,只能聽到她時不時就響起的咳嗽聲,虛弱無力。
直到霍大夫人神情恍惚的從里面出來,她的耳邊,都還時不時的回響起這道虛弱無力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在擊碎她.......
她剛從屋內出來,跨過門檻時,險些就一腳踩空摔了下去,幸好后面崔女官眼疾手快。
一把拽住了她,“老夫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