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香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
會元不是子源。
周靈心下一沉，頓時急得想要跳腳。
“薛師姐，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吧，急死個人.......子源不是會元，那到底是第幾名.......”
“第二名？還是第三名？”
薛素香遲疑的目光，落在后面那人身上。
其實姜如初方才見薛師姐急匆匆而來時的臉色，便已然心知肚明，其實能上榜，就已經出乎她的意料。
她現下很平靜，平靜到能接受任何結果。
姜如初一笑道：“薛師姐，但說無妨。”
薛素香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脫口而出道：“姜師妹，是第一百五十名。”
第一百五十名？！
周靈霎時狠狠一震，神情忍不住閃過一絲驚愕之色，稍縱即逝，立即便恢復如常。
她第一時間回頭，看向后面的人。
姜如初在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哪怕心下再如何有所準備，還是忍不住怔然一瞬。
會試總共錄取一百八十人，她在第一百五十名，一百開外足足......五十名啊.......
會試高中者，被稱為貢士，基本上等同于板上釘釘的進士，但也還不是真正的進士，要等經過殿試重新排名后，才能叫做進士。
所有的貢士都能前去參加皇帝主持的殿試，且不會被淘汰，只不過是重新排名而已，會元不一定是狀元，但一百名之后的貢士。
卻基本上，不可能有再往前的機會。
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二甲數十人，賜進士出身，三甲的人最多，賜同進士出身。
姜如初在第一百五十名，這樣遙遠的名次，基本上等于決定了她同進士的命運......
她怔然回神，忍不住嘆出一口氣。
許知縣可能真的要預準了.......去年鄉試后，老知縣得知她今年就要下場時，就曾勸阻過她，就怕她萬一要是得個同進士。
四月二十五，就是殿試之日.......
落榜還可以重考，要真是得個同進士，便再沒有重來的機會，幾乎等同于，決定了她從今往后仕途的上限。
整間屋子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姜如初緩緩抬眸，卻是詢問道：“不知今年的會元是誰？”
今年下場的有才之士無數，若真要論這會元的人選，怕還真是不好說，她心下也不由遲疑的閃過幾個人影。
門口的薛素香一頓，干巴巴的開口道：“第一名會元，是霍衍舟，霍郎君......”
姜如初一怔，恍然一瞬。
再問道：“不知周師兄，排在第幾？”
薛素香頓了頓，一口氣不停的說道：
“周郎君是第二名，向平女郎排在第三名，第四名是吳斂，第五名是陸安南，再往后的，我就記不清了......”
“今年上榜的許多人，連名字都未曾聽過，實在讓人出乎意料，還有許多外鄉來的讀書人都名列前茅......”
“不過前三名皆是出自咱們國子監，博士們都很高興，外頭大家都正在慶.......”
薛素香連珠炮似說個不停，突然被身旁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霎時一滯。
對上周靈制止的眼神，薛素香神情一頓，瞬間也反應過來，立馬住了口。
人人皆榜上有名，連從前考不過子源的許多人都名列前茅，她卻在一百多名開外，這樣的結果，實在讓人忍不住生出質疑。
周靈忍不住低聲道：
“那霍衍舟在馬球賽上明明都比不過子源，他竟然還是會元，子源卻足足在一百名開外，定然是那楊大學士.......”
“周靈！”
姜如初瞬間抬眸看向這個方向，對上門口那二人莫名一致的，隱含憤怒的眼神，神情忍不住嚴肅起來。
語氣不明的提醒道：
“周靈，科舉乃朝廷大事，不可胡言.......古往今來，文無第一，若是我的文章恰好不合這位主考官的喜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這也是，科舉考試的結果即使總是出人意料，卻也讓人無法質疑的緣故，沒有真憑實據，只會禍從口出。
周靈身為周氏女郎，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她啞然一瞬，想說：再如何不和喜好，也不至于相差如此巨大吧.......但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有再說。
此時的周靈，只顧著為姜如初焦心，一顆心百味陳雜，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大堂兄考了第二名，她卻完全拋諸腦后。
“......二位怎么還不給在下道喜？”
對面的人淡淡一笑，突然詢問道。
薛素香一愣，啞然問道：“喜從何來......”這樣的結果，實在讓她道不出一個喜字。
周靈眼眸開始泛紅，撇開視線，有些悶悶的說道：“子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我都有些想哭了。”
她們都以為她是在強撐。
姜如初忍不住一笑，解釋道：
“下場者數千，上榜者不過百余人，落榜者不計其數，我姜如初竟有幸上榜，這有什么好哭的啊.......”
更何況這個結果，不正是她想要的。
她其實之前就有一種預感，即使這盛京有再多的人不想看到她高中，但他們可不想看到她一次又一次的考.......他們更想看到的是，她永遠離開盛京，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所以，她絕不會落榜。
果然，她真的沒有落榜。
能夠遠離盛京，外放為官，做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半生所學能用在一方民生之上，她已經是求仁得仁，自然算是喜事.......
姜如初拿起拐杖，一笑道：“走吧，咱們也出去，與眾同窗們互相道賀，共沾喜氣。”
國子監之內，的確正熱鬧得緊。
大家奔走相告，喜氣洋洋，四門學之內，許多人都在互相道賀，恭喜對方榜上有名。
看來今年國子監內，真的上榜了許多監生，連國子監中數位有名的博士，今日都難得出來，人人都是一臉欣慰之色。
對于國子監的博士來說，誰高誰低，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三名皆是出自國子監，對整個國子監上下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
聽周圍有監生議論，今夜里，國子監還要放煙花炮竹，以示慶賀.......
姜如初剛走到四門學之外，初見這熱鬧的人群，便頓時引得許多人紛紛看來。
人群的熱鬧，仿佛都因姜如初一人突然的到來，而莫名的停滯一瞬。
“是姜如初.......”有人輕飄飄開口。
人群里，正被眾人紛紛簇擁著，爭相道喜的霍衍舟，霎時聞聲抬眸。
也朝這個方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