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嬸嬸你這是做什么!”
姜如初趕忙去扶,但腳下這婦人穩穩的將頭垂在地上,卻是說什么也不肯起來。
安母的眼淚已經一滴皆一滴的侵染在地上,她哽咽出聲道:
“多謝秀才娘子......能瞧得上我家這孩子,大恩大德.......”
這下她也不用問了,很顯然,這母女倆不僅愿意,還十分愿意。
姜如初認真道:“安嬸嬸,你還是起來說吧,這做伴讀不是兒戲,往后幾年,你可就很難再看到你的孩子一次。”
“我不僅要問你的意思,還得問問這個妹妹的意思。”
安母的眼淚已然成串,她泣不成聲的連連點頭,“.......她愿意,她怎么會不愿意.......”
能吃飽飯,還能正大光明的讀書習字,放到尋常百姓家都是大喜事,更何況是她們母女。
這簡直是天大的餡餅砸到了她女兒的頭上。
前一日安母突然得知這個消息,一開始還不敢相信,后頭得知確實是姜氏那位秀才娘子瞧上了她的女兒。
她差點沒當場高興得昏過去,想也沒想就立刻點頭答應了,本來連夜就想上門......
姜如初見她不肯起來,便將目光看向一旁的小女娃。
認真問道:“你母親說你愿意,你可是真的愿意?”
小女娃定定的看向她,又看了一眼自已的母親,眼里包著淚,她用力的點點頭。
朗聲道:“我愿意!”
姜如初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輕聲問道:“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安氏卻連忙替女兒回答道:“姜桂花!”
“......她叫姜桂花。”
姜如初笑容一頓,怎么可能這么巧,她的夫家剛好姓姜?
她看向包著淚的小女娃,又看向早已泣不成聲的安氏,愣神一瞬,心下已然瞬間明白。
一個家族怎會平白無故讓外人來受恩惠,果然,這天底下就沒有白來的便宜。
既要受這份恩惠,就得改宗換姓,姜氏也不會強迫,全憑她們自已的選擇。
“你們當真愿意?可有被迫?”姜如初神情認真。
安母連連點頭,哭中帶笑道:“愿意,能有家族依靠,小婦人何來的不愿,只求秀才娘子不嫌棄......”
對她們母女來說,能依附姜氏,何來強迫一說。
靠著家族,總比無根浮萍,四處受人欺凌來得好,女兒還能跟著秀才娘子讀書習字,這簡直是旁人想都想不來的福氣。
見她神情不似勉強,姜如初又看了看一旁的小女娃。
她這才重新露出笑容,緩緩站了起來,點頭道:“好,既然安嬸嬸愿意相信我.......”
“......姜桂花,我便收下了。”
地上的母女兩人,一個笑著哭出聲,一個便是立時嚎啕大哭,大哭的,自然是桂花。
姜如初神情一頓,心下也明白幾分這孩子為何要哭。
隨后她又和安母單獨談了談,安母的笑容里也盡是苦澀和不舍,但這婦人卻異常堅毅,咬著牙一定要女兒去外頭見見世面。
她含著淚堅定道:“秀才娘子,小婦人這孩子從小懂事,做母親的又怎能拖她的后腿,她只不過不舍得留下我這母親一人......”
“您就帶著她走吧,她能過好,我這做母親的.....怎么個活法不是活,這日子怎么遭都能過。”
姜如初神情感動,但也忍不住委婉的提醒一句:“以后孩子跟著我,定然是要讀書識字的,讀書人,最不能受名聲所累......”
安氏在附近幾條巷子的風言風語,早已是人盡皆知,但寡婦門前是非多,也定然非她能左右。
這些流言,姜如初自然不會放在眼里,可孩子和母親不可分割,她的名聲不好,難免會影響到桂花的身上。
安母神情一閃,當然能明白姜如初在說什么,但一聽到女兒當真能讀書習字,眼中含著的淚瞬間又流了下來。
她哽咽的用力點頭,立馬又要跪下,忙被姜如初一把拉住。
安母半跪著,淚流滿面道:“小婦人明白.....小婦人明白.....做母親的絕不能耽誤孩子!”
姜如初頓時看出她眼中的決絕,怔然一瞬,隨即無奈一笑道:
“安嬸嬸,你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再去賣竹編也不合適。”
“......要不,你看以后你就到我家北街的糕點鋪,去幫幫忙?”
安母霎時愣住,滿臉淚水中瞬間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連聲答應,隨即不顧阻攔,硬是“砰砰砰”的給姜如初磕了三個響頭。
“秀才娘子大恩大德,小婦人無以為報!”
姜如初也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伴讀一事,總算塵埃落定。
自這一日起,姜如初便開始收拾行囊,此時離九月已不足十日,她還要提前兩日過去,路上還得耽擱兩日。
算一算,五日內她就必須要出發。
桂花進了姜氏的門,從此就是姜如初的伴讀以及侍女,那是要跟在身邊十來年都不止的人。
因此姜氏族中這兩日,就將桂花要了過去,說要好好的教導一番,做伴讀要有伴讀的樣兒。
族中這兩日也送過來不少東西,錦繡華裙是少了許多,但該有的書院用具依然給她配齊一套,
除此之外還給她重新定做了一套文房四寶,以及一把古琴,一套棋盤,一身騎裝以及扳指護具等。
姜如初也趁機去縣城里購置了不少時下新出的各式詩集以及民間選本,還有幾刀上好的竹宣紙。
所有東西挑揀收拾起來,竟能裝整整一輛馬車。
一切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桂花從族里回來時,完全是一副標準的侍女打扮,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裝扮一新,梳著侍女應有的雙髻。
姜如初瞧了一眼她腳上的淡藍色布鞋,又看了一眼她嶄新的藍色短衣半裙,笑了笑問道:“可還喜歡這身衣裳?”
桂花用力的點點頭,隨后立馬想起什么,有些生澀的回道:“......回女郎,奴婢喜歡。”
姜如初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道:“以后自稱已名就好,不用自稱奴婢。”
桂花沒被教導幾天,本也不習慣,立即就改口過來:
“回女郎,桂花喜歡......”
見姜如初滿意的點點頭,小丫頭這才露出一個笑容來。
姜如初自然知道桂花這般乖巧聽話是為了什么。
她微笑道:“你既到了我身邊,我自然不會虧待于你,但我身邊不養閑人,只有你將份內的事都做好,才可以看書習字。”
桂花聽到自已最想聽到的事,瞬間綻放出一個笑容,當即猛的用力點點頭,眼神十分堅定。
“女郎,你放心,桂花一定不偷懶!”
臨行前,姜母十分的放心不下,她跟了一年多,突然要讓女兒獨自前往書院讀書,好一番不習慣。
但家中鋪面田地沒人照看,也屬實不行,況且孩子將來科舉還要花無數的銀錢,她深知自已留在家中掙銀錢更為重要。
姜母淚眼婆娑,殷切囑咐:“如初啊,你可要好生照顧自個兒,讀書再重要也沒有你的身子重要......”
隨后又抹著淚將桂花帶到一旁交代一番,比如姜如初的喜好和習慣,每日幾時起床看書,幾時入睡......生怕桂花太小不懂得照顧人。
姜如初只能笑笑,再怎么,桂花應該也不至于熬那些可怕的“十神湯”之類的給她喝。
八月二十六日,晨露未散,金光初撒。
一輛滿滿當當的馬車緩緩從無尾巷駛出,姜如初帶著桂花二人,在老熟人頭叔的護送下。
再次往大同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