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銘沒有直接被拽倒,方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之色,旋即便恢復如常,開口說道:“你先認真看我示范,之后再自己嘗試練習。”
說著,他熟練地點火加碳,等到火光亮起,又抓了一把黃色粉末,朝著火塘撒了下去。
“呼啦”一聲響。
火塘猛地升起一團紅黃色火焰,將方格一張棱角分明的方正臉頰映照得紅光滿面,周圍的溫度瞬間就升高了一倍。
“這是助燃粉,是硫磺,硝石等物配比而成的,能節(jié)約不少時間。你今天只練鍛造,就先用熔煉好的粗制鐵胚吧?!狈礁褚贿呎f著,一邊夾起一塊巴掌大小,方磚厚度的鐵胚,送進火塘里煅燒起來。
不多時,那塊鐵胚就被燒得通紅。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狈礁裾f著,從袁銘手中拿走了鐵錘。
只見其扎了一個馬步,將鐵胚放到的鐵砧上,一手握著夾子,一手掄轉(zhuǎn)鐵錘,朝著燒紅的鐵胚砸了下去。
他的手臂揮動之時,一條條肌肉墳起,虬筋畢露,整個胳膊好似在半空中畫圓,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美感。
“鐺”
鐵錘落定,聲音清亮,火星飛濺。
袁銘目光緊盯著方格的每一步動作,細心觀察他的發(fā)力方式,心中暗自揣摩。
“鐺”
又一聲清亮錘音響起,再次濺射起火花,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拖沓遲滯。
“過程不復雜,只要照著做,似乎不是太難的樣子?!痹懺谛闹心氲?。
十幾錘過后,方格的動作開始加快,掄臂的速度倍增,“鐺鐺”的聲音連續(xù)響起,濺起的火星也持續(xù)潑灑,如同煙火一般。
袁銘看著看著,眼神就開始變了。
他的視線略有飄忽,目光像是失去了焦距,但雙耳卻不自覺的豎了起來,全神貫注地想要通過耳目并用,將對方的動作觀察得更透徹一些。
盡管整個火坊里,同時在鍛鐵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聲音不可謂不雜亂,但方格捶打的聲音,卻清晰地落入了袁銘的耳中。
不是因為他離得近,而是因為那聲音明顯比其他人的更加清亮,且?guī)е环N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獨有節(jié)律。
袁銘眉頭緊皺,聽著那一下又一下的錘擊聲,默默計數(shù)著捶打的次數(shù)。
這是他獨有的習慣,就如同當初剛剛進入十萬大山中時,他就會默默做下行進記號,在腦海中勾勒路線圖一樣,從一開始,他就在觀察記錄所有細節(jié)。
方格是第十八錘之后,第一次開始加快捶打速度的,等到第三百六十錘時,第二次增加了捶打速度,現(xiàn)在是第五百三十一錘。
看到這里的時候,袁銘的心態(tài)與不久前相比,已經(jīng)完全變了。
他已經(jīng)意識到,這種基于煉器的捶打鍛鐵方式,一點也不簡單。
單就一點而言,就已經(jīng)能夠看出不凡之處。
方格從掄臂揮錘起,除了最開始在火塘里加熱過鐵胚之外,就再沒有進行過回火加熱了。
可那塊鐵胚卻一直保持著鮮亮通紅的狀態(tài),始終沒有冷卻。
“已經(jīng)八百五十錘了,又開始加速了?!痹懩抗庖荒?,心中暗道。
“鐺鐺……”
這時候的捶打聲音,已經(jīng)變得十分緊密了,連聲響起之下,如同大小銀珠落玉盤,“叮叮當當”的十分悅耳。
在捶打的過程中,方格還在以極快的速度不斷翻動折疊鐵胚,動作極為嫻熟順暢。
“如此連續(xù)捶打,所需力量和耐力都絕非一般,這方格師兄修為定然不低。”袁銘看著方格不茍言笑,幾乎沒什么表情的臉,心中暗想。
就在他數(shù)到第一千錘時,最后一片火星濺起,方格停下了捶打動作。
他將鍛造錘放在一邊,黑色的鐵砧上,只剩下那塊巴掌大小,仍然滾燙發(fā)紅的鐵胚,一點點冷卻變色,直至露出一層層紋路細密的鍛造層。
袁銘目光一凝,只見那鍛造出來的花紋層層疊疊,非但十分細密,且每一層的紋路厚度都大致相當,看起來賞心悅目,十分不俗。
“拋開所用材料不談,一般尋常煉器用的精鐵,至少經(jīng)過如此千次錘擊之后,才有資格用來煉制法器。來,你試試?!狈礁裾f著,將火塘里的火焰熄滅,讓開了位置給袁銘。
他這是要從生火開始教起,顯然是考慮到了袁銘的情況,算是十分細致了。
袁銘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將腰間的獸皮和長劍解下,放在了一邊。
然后,他才回想著方格先前的做法,開始點柴生火。
袁銘嚴格按照方格的方式去做,一板一眼,很快就升起了火焰。
一旁的方格看在眼里,暗暗點頭,他對這種認真學習的師弟,最有好感。
“呼”
一把助燃粉撒下去,火塘里的溫度瞬間升高。
袁銘夾起一塊鐵胚,送入火塘當中,開始計著時間加熱。
等到鐵胚被燒得通紅時,他立即將之夾出,放在了鐵砧上,拎起鍛造錘,開始捶打起來。
“鐺”
一片火星濺起,袁銘不禁皺眉,捶打的聲音有些沉悶,遠不如方格那般清亮。
“是加熱的時間不夠,還是力量太輕?”
袁銘強行壓下心中疑慮,開始掄圓了手臂,繼續(xù)捶打起來。
一下接一下的捶打聲音響起,鐵砧上火星四濺,聲音也開始變得清亮了幾分。
捶滿十八下之后,袁銘體內(nèi)法力暗暗運起,揮錘的力量加重,速度也開始加快。
方格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袁銘越是揮錘,心中越是驚嘆,這看似簡單機械的捶打動作,遠比他想象中更加消耗力量,才幾十錘過后,他的手臂就有一陣陣酸脹之感襲來。
等過了一百五十錘之后,那種酸脹之感倍增,已經(jīng)開始拖慢了他的速度。
等他敲到一百八十錘的時候,速度已經(jīng)變成了最開始揮錘時的樣子了,而鐵砧上的那塊鐵胚,火紅的顏色已經(jīng)開始明顯變暗。
“行了,不用繼續(xù)捶打了?!狈礁窠型A嗽懙膭幼?。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神色,袁銘的資質(zhì)并不如他希望的那般好。
“師兄,我還可以繼續(xù)?!痹懣谥写謿?,說道。
“不用了,即便繼續(xù)錘擊,這塊鐵胚也已經(jīng)成不了合格品了。”方格說道,語調(diào)依舊不緊不慢。
“這是為何?”袁銘放下鍛造錘,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疑惑道。
“我們現(xiàn)在的這個過程叫鍛打,也叫煉胚。實質(zhì)上就是通過連續(xù)不斷的錘擊,將鐵胚中的雜質(zhì)捶打出來。要想保證鐵胚最好的延展性和最佳的狀態(tài),至少需要一千次的錘擊,而這一千次的錘擊,中間是不能斷開的。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方格緩緩的解釋道,問出最后的問題后,看向袁銘。
袁銘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說道:“師兄先前捶打的過程中,不曾回火加熱,是需要通過連續(xù)不斷的錘擊,來保證胚鐵的溫度吧?”
“不錯,并且隨著鐵胚里的雜質(zhì)越來越少,它的溫度就變得越來越難以維持,所以才要越打越快。而中間速度一旦減慢,鐵胚就不可避免的會冷卻變脆,延展性受損?!狈礁顸c了點頭,說道。
袁銘聞言,心中頗受震撼,看似簡單的鍛造,實質(zhì)上卻并不容易。
“師兄,那要如何,才能達到你這樣的層次,千錘不斷?”袁銘抬起頭,誠摯的問道。
“先說說,先前觀察過我煉胚,以及你自己嘗試之后,有什么感受?”方格并沒有回答,而是問起袁銘來。
“先前,我注意了師兄揮錘的動作,估量了師兄揮錘的力量,也注意了師兄每次提速的節(jié)點,甚至注意了師兄落錘的聲音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但當自己做起來時,實在相差太遠。”袁銘想了想,說道。
“能注意到這些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不過除了你看不到我的法力流轉(zhuǎn)以外,你也沒注意我的呼吸?!狈礁顸c點頭,說道。
“呼吸?”袁銘眉頭微蹙。
“呼吸的節(jié)奏,是你煉胚節(jié)奏的基礎,這一點很重要。不過你雖然沒注意,但前面揮錘的時候,節(jié)奏卻保持的不錯,算是無心天成,不過日后還需保持?!狈礁裾f道。
“師兄,那我的問題是?”袁銘問道,這是他最關(guān)心的。
“細微的問題不必多說,你最大的問題,一是力量不夠,二是經(jīng)驗不足。這些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需要經(jīng)年累月的修煉,才能解決?!狈礁駭[擺手,說道。
袁銘想了想,又問道:“那如師兄這樣的,能夠千錘不斷的師兄弟,多嗎?”
“你是想問,伱這樣的層次,在師兄弟中算怎樣的吧?”方格反問道。
袁銘有些尷尬,點了點頭。
“下等。”方格師兄直言不諱。
袁銘聞言一愣,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愈發(fā)有些尷尬起來。
誰料方格師兄好似全然不知一樣,摸著下巴沉吟著繼續(xù)補刀:“第一次嘗試,只能連續(xù)揮錘一百八十三次,算是……歷年以來最差的記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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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最差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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