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抓著雷子的衣袖，輕輕搖頭，無力地依偎在他的懷里。
“哥，讓我抱你一會兒吧！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抱過你了……”
“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抱到你……不認你，不是因為我怨恨你……我是怨恨我自己。”
施然的聲音越來越弱，似是在說給雷子聽，也似在說給她自己聽。
“和楚河說的那番話，何嘗不是和自己說的？怨恨是枷鎖，困住了我自己，最后以生命為代價……”
雷子緊緊抱著施然，眼中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的滑落，打濕了施然蒼白如此的臉龐。
“虹虹，你聽哥哥說，你還年輕，不管你做過什么，有哥哥在，哥哥幫你扛，哥哥不會讓你出事的……你必須給我好好活著……聽到?jīng)]有？堅持住，我不許你放棄你自己！”
雷子聲音哽咽，胸腔劇烈起伏，似要把心中的悔恨和痛苦全部傾瀉出來。
施然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輕輕抱住雷子的腰，唇角勾起一抹慘淡。
“哥……我已經(jīng)沒有機會回頭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壞……我自己都覺得我很壞。”
施然緩緩抬頭，看向頭頂上方的監(jiān)控器，唇瓣一張一合。
“我這些年做過多少壞事……我是被拐賣的受害者，可我也是拐賣別的孩子的加害者……哥，你知道嗎？我拐了多少小孩……看著他們哭，求我?guī)蛶退麄儯麄円丶遥野职謰寢專曳堑挥X得他們可憐，反而覺得他們可惡。”
“我當時就在想，為什么他們都有家，有爸爸媽媽？而我卻沒有？”
施然的身體一陣顫抖，唇角有殷紅的血液蜿蜒而出。
“虹虹！”雷子痛聲大喊。
施然依舊帶著點點笑意，麻木地說著未說完的話。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剁手，或打斷腿，被丟到街上當乞丐。我不覺得殘忍，反而覺得他們活該，還慶幸自己又完成一項任務(wù)，可以飽餐一頓！”
“哥，你知道嗎？當年我一個人從鐵籠子里爬出來的時候，對方給我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讓我去騙一個女人。那個穿黃色波點裙的女人，她長得很美，很溫柔，笑起來很慈愛，還揉著我的頭問，小朋友，你的家在哪兒？你的爸爸媽媽怎么把你一個人丟在街上，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說話的聲音好好聽，像極了母親，她說她的女兒比我小幾歲。她對我那么友善，我卻把她騙到江邊。”
“后面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個成年人一旦被組織盯上，就活不成了！那是多么溫柔的一個人啊，還給我糖吃……可我的心卻沒有絲毫波瀾，也沒有絲毫動容。”
“我早就麻木了，成了一個工具。我死了也好，終結(jié)我罪惡的一生……”施然說著，大口大口的鮮血沿著嘴角噴了出來，染紅了雷子的衣襟。
雷子驚慌失措地大喊，聲音都是顫抖的，“虹虹，虹虹，堅持住，哥哥現(xiàn)在就送你去醫(yī)院！”
雷子被捆綁數(shù)天，手腳早已不聽使喚，發(fā)力好幾次，竟然沒能將施然從地上抱起來。
雷子此刻無助絕望極了，發(fā)出一聲一聲的低吼，額頭上青筋凸爆。
刀疤臉沖進來，快步奔向施然，將她平放在地上。
他率先檢查施然的情況，又探了探施然的鼻息。
已經(jīng)極其微弱。
刀疤臉讓人取來大量的淡鹽水，給施然灌下去，按壓她的腹部讓她吐出來。
然而，為時已晚。
施然咬破了藏在牙齒內(nèi)的毒囊，那毒藥性極快，極強，一旦沾染，藥石無靈。
刀疤臉對雷子搖搖頭。
雷子跪倒在施然身旁，鐵錚錚的漢子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都是哥哥的錯，是哥哥的錯……是哥哥沒有照顧好你，是哥哥害了你啊虹虹！該死的人是哥哥……”
“你從小那么乖巧可愛，那么善良，像個小天使，是哥哥的疏忽害了你……嗚嗚嗚……”
施然張了張嘴，又有鮮血混著鹽水吐出來，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哥……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
施然的每一個字都好像重錘，狠狠敲擊在雷子的心房上。
他忽然眼光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虹虹，你再堅持一會，我去把楚河叫回來！你不是最想見他嗎？有他在，你一定能堅持住，對不對？”
雷子起身要沖出去，把楚河叫回來，忽覺衣角一緊，被施然的手指勾住。
她虛弱地搖搖頭，“不要……不要他，看到我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樣子。”
施然目光空洞地望著上方的空氣，唇角依舊帶著點點笑意。
“如果有來世……來世再說吧……”轉(zhuǎn)念想到什么，施然又道，“應該不會有來世了……我這么壞，會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吧。”
“虹虹，虹虹……”
雷子哭得悲愴，雙手無助地捶打地面。
“哥，不要太難過……這是我的報應……我早就……做好準備了！我也……我也沒有那么喜歡楚河，不過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只有他……讓我心里尚存一絲善念……僅此而已。”
施然的眼皮越來越沉，再也無力支撐，細弱地說了句“哥多保重”，徹底閉上雙眼。
“虹虹，虹虹，虹虹……”
雷子抱著施然，哭得聲嘶力竭。
刀疤臉有些動容，偏開頭，讓保鏢們都出去，將空間留給這對苦命的兄妹。
楚黎川沒想到，施然見過楚河之后會自殺。
或許如施然說的那樣，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這段時間閉口不說一個字，就是在等楚河。
她想用這樣的方式，讓楚河在楚家更有價值，不再被邊緣化。
這大概就是施然說的，她唯一的善念都給了楚河和哥哥。
對于施然來說，滿身的罪惡，只有死亡是最好的解脫。
楚黎川按照施然給的定位，在荒無人跡的山林深處，找到了江濤掩藏在這里的大本營。
怪不得江濤逃走之前必須來這里一趟，原來在這里關(guān)押了很多被拐來的婦女兒童。
在別人眼里那是人，是生命，在江濤這種惡魔的眼中，他們都是錢，是他維持產(chǎn)業(yè)運轉(zhuǎn)的命脈。
江濤應該是想在逃走之前，將這些人都偷渡運出去。
楚黎川帶著人埋伏在周圍，等待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