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唇瓣,臉色顯然有些難看。
顧紅卻淡淡看著他,絲毫沒有收回剛才的話的意思。
“我爸爸媽媽搬走了。”木旭只好低著頭悶聲回答。
“搬走了?”方玉聞言,臉上漫上怒色,一掌拍在桌面上,“怎么有這么不負責任的父母?你還這么小,搬走,為什么不把你帶上?”
“不!”
木旭突然站起來。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雙手貼在腿邊攥緊,仿佛只有通過指尖刺入掌心的刺痛才能讓他拉回一些理智。
自從爸爸媽媽離開,很多同學知道后都嘲笑他是被家里遺棄的孤兒。可是他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驟然激動的動作叫身邊不少人投來視線,他要滿臉通紅的趕忙坐著回去,鄭重其事的盯著方玉的眼睛:“姐姐,我爸爸媽媽不是不負責的人。他們是有苦衷的!”
“苦衷?”顧紅輕哼了一聲,“什么苦衷可以讓他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顧?”
對上顧紅譏誚的雙眼,木旭就感覺有一雙帶著羞辱的巴掌落在臉上。
他死死的咬著唇瓣,身子顫抖著。
方玉則一下下撫著他的背,看似安撫,卻是這樣說的:“你還小,所以把人都想的太好了。你爸爸媽媽,實在不配做父母!就是可憐你這個……”
“我不可憐!”
木旭突然暴起,仿佛在學校受到所有壓抑的情緒都在此刻爆發了。
他就仿佛一只即將攻擊人的小受一般,肩背聳動,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顧紅和方玉:“我爸爸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我們離開海城不帶走我是為了保護我,你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準你們污蔑他們!”
顧紅勾唇,冷冷一笑:“我也為人父母,不管經歷什么樣的處境,我都不會把孩子一個人丟下。”
木旭氣急:“因為你從來沒有經歷過被恐嚇威脅的處境,所以才會這么輕飄飄的指責他們!”
方玉卻瞬間變了臉色,趕忙半蹲下來拉住木旭的手:“孩子,你說的恐嚇威脅是什么意思?難道有人恐嚇威脅你爸爸媽媽?你要有什么事和姐姐說,姐姐會幫你的。”
對上方玉溫柔的臉頰,木旭心中的憤怒和委屈就仿佛被一只柔軟的手輕輕的包裹住。
他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在顫著。
前段時間,是他們家里的一場噩夢。
一群人橫沖直撞的闖入他的家中,亂砸亂丟,媽媽上前阻止卻被推倒在地。
為首的人被遮住臉看不面容:“把木德彪喊出來!”
原本應該老老實實在木材廠上班的爸爸被媽媽一通電話緊急叫回了家中。
在電話中,媽媽交代了家中發生的事。
爸爸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可在看到那群人的時候,瞬間臉色大變。
“考慮怎么樣了?”
體型最魁梧的那個人站定在爸爸面前。
光是那龐大的身影就足以整個包裹住爸爸。
害怕瞬間就裹挾住了自己的心臟。
“好!我幫!我幫!”
爸爸只得站了出來妥協。
原本就已經年邁蒼老的父親,此刻就仿佛瞬間矮下去的稻草。
“你給我老實點,還有你老婆孩子,我們也要一起帶走。”
爸爸幾乎不帶有一絲猶豫地當場“撲通”跪下,祈求著讓孩子留下。
他還在上學。
媽媽則緊緊抱著他,生怕那些人動手搶自己,甚至還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尖銳的剪刀,直直的對準著自己的脖子。
那些人猶豫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去打了一個電話。
“你還記得,他們喊電話里的人什么嗎?”
方玉溫柔的望著木旭,一點點引導。
“顧總。”
木旭咬牙切齒。
他不可能忘記,那個逼迫自己和家人分開的惡魔!
想到那些混亂,木旭此時渾身冰涼。
顧紅和方玉對視一眼。
“這樣,我們能幫你找到爸爸媽媽,但是可能也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你愿意嗎?”
顧紅微微俯身,和木旭對視。
木旭皺了皺眉頭,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你們是故意的。你們本來就是想來找我的。”
方玉眼底多了一抹笑意。
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這么聰明。
“嗯,我現在在對付帶走你爸媽的人,所以需要收集一些證據。”
顧紅點了點頭,并不打算隱瞞。
木旭沉默著,眼睛低垂,濃密的睫毛垂下了一大片陰影,在蒼白的肌膚上更為醒目。
良久,就在兩人以為他會拒絕時。
他抬起頭,點了點頭,目光堅定無比:“好。”
顧紅和方玉給木旭去學校辦理了短暫請假的手續,等帶著木旭回酒店已經是傍晚。
顧紅前腳剛到二樓,便看到一個蹲在自己房間門口顯得格外孤零零的人影。
而桑朗此刻也聽到了動靜,有些泄氣的抬起眼睛,在看清是顧紅的瞬間亮地驚人。
他趕忙站起來朝著顧紅沖來,卻因為長久的下蹲而氣血上涌,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顧紅上前扶住他時,這才想起來頭疼的事。
沒想到找到搜查如此順利,本來應該明早就可以離開海城了。只是她卻忘了答應桑朗的事。
自己要帶著他去外婆的墓園和遺址看看。
“這是誰?”
桑朗看到木旭的瞬間,眼睛里新奇無比,又帶著幾分小小的敵意。
“明天他和我們一起回秦城。”
桑朗卻瞬間捕捉到了話中的信息:“你們明天就要走?那……紅!你忘了你答應我的!秦城是哪?我也要去!”
他當即不滿的反抗。
顧紅抽了抽嘴角:“這樣,我上午陪你去,下午再回秦城。”
聞言,桑朗這才稍微安分一些:“那秦城呢?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
顧紅皺眉。
桑朗卻直直的盯著她,微微偏頭,就像一只懵懂的小動物:“我要跟著你。”
格外理直氣壯。
顧紅都有些被惱笑了。
要是早知道會被這樣的狗皮膏藥纏上,她一開始就不該搭理他。
桑朗似乎察覺到一絲顧紅內心的想法,眼神閃爍了一下,格外失落的低下頭,就仿佛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狗。
顧紅扶額。
又是這一出——賣可憐。
“自己訂票。”
顧紅撂下一句,拉著方玉和木旭回屋便一把關上了門。
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間門卻打開了。
桑朗眼底帶著雀躍,可卻在看到半靠在門邊的男人時收回。
他眉頭動了動,好像又恢復了舞臺上那個高不可攀的音樂天才。
“為什么要糾纏她?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厲寒忱視線寒冽如刀芒。
桑朗卻輕輕笑了一聲,那雙流彩的藍眸微微轉動落在了厲寒忱身上:“糾纏?厲總才是糾纏吧。一個早就被她丟掉的二手貨,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深情?”
清冽猶如山間溪泉的聲音嘲諷意味拉滿,讓人聽起來并不醒神,反而格外惱火。
厲寒忱那雙幽深到向來沉不下半分情緒的眼眸肉眼可見的竄起火焰。
“你找死!”
他猛的上前,桑朗卻眼疾手快的一把合上門,只微微露出一個小小的縫隙,可以從中看到他蔚藍色的瞳孔。
“生氣也沒用,過去式只會留在過去。你現在,連光明正大站在她的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桑朗朝著厲寒忱微微一笑,毒舌又欠揍。
厲寒忱的胸口急劇起伏著,而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桑朗卻一把將門關上。
一秒鐘后,響起了清脆的上鎖聲。
怒火早已爬上了厲寒忱冷肅的臉,在此刻,又仿佛有一道道裂痕蔓延,崩裂。
他咬牙切齒,研磨聲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
厲寒忱的手握成拳,還保持著砸在門上的動作。
可如今,卻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力氣,一下下的滑了下去。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一雙眼睛迷茫一片。
剛才劇烈暴起的怒意此刻回頭看來,結果讓他有些無法確認那是自己。
那樣沖動,那樣瘋狂,是以往冷靜自持的他最不能忍受的。
他咬唇,用手撐著身體站直。
幽深的視線定格在顧紅緊閉的房門上,心中就仿佛被一只手捏著,疼。
其實桑朗那一番話里最讓他生氣的,就是自己和顧紅之間早已天涯的距離吧。
厲寒忱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狼狽至極。
……
京城。
霞光漫天,一間裝潢精致富麗的西式別墅,不,甚至可以說是別墅群在這樣的天空之下顯得格外恢宏。
一個快遞員模樣的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站在門口,又情不自禁的抬頭去看里面十分闊綽的布置裝潢。
他按了按門口的通報裝置,很快,一個穿著舒適家居服的年輕女人緩緩走來。
只一眼,他就看出她身上是C牌前段時間大熱的上新單品。
光是一件普通的家居服就敢開價百萬,沒想到再次見,不在海報上,而是在眼前人的身上。
“您好,這里有您的包裹,還請您簽收一下。”
他低下頭,用鴨舌帽擋住眉眼。
“包裹?”
女人有些不解的揉了揉發絲。
她低頭翻來覆去看了一眼地址也沒看出什么名堂。
“秦城……是不是寄錯了?”
“不是,寄件人還讓我給你們帶幾句話。”
“嗯?”
女人低著頭,在手機上打字,屏幕上是她剛剛拍的包裹照片:“我們家沒有人有包裹啊……”
她低聲說。
“寄件人自稱是您家的嫁出去的女兒,我仔細核對過,應該是沒錯的。”
聞言,女人將快遞往前一推:“時家沒有女兒嫁出去,你應該是搞錯……”
她的話突然戛然而止,就仿佛想到了什么。再扭頭看向手中的包裹,已然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