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灰蒙蒙的陰天。
侯英并不喜歡那樣的天氣,總讓人覺得不安。
她一腳踏入老師后院,空無一人。桑朗也不在。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天氣使然,她心里沒由來地發慌。
她轉了兩圈,一直沒看到什么人影,又急匆匆的跑到附近去問鄰居。
鄰居大姨的話猶在耳邊:“我不知道呀,中午看他出去之后就沒看到了。”
一個慈愛的老頭則跳出來:“他下午就回去了。不過我沒看到他再出來。”
兩人的話讓侯英暗道古怪,但也沒有多想。
可能老師后面又出去了,反正等等就回來了。他向來神龍不見尾,這種情況都是正常的。
侯英將心放在肚子里,又去外面做了一個小時的鋼琴輔導,這才在傍晚時分慢悠悠的回家。
只是,一直到她走到拐角,后院一處偏暗的區域里,藏著兩道人影。
桑朗抬頭,一雙眼睛死寂地盯著她,嚇了她一跳。
而視線下移,老人安詳地閉著眼,躺在了最愛搖晃的躺椅上,點著的煙已經燒到了指尖。
侯英嘴唇顫動。
老師……去世了?
……
侯英猛地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胸口更是不斷起伏。
疲憊感和睡意籠罩在她的頭腦之上,可是過往種種又強迫她打起精神。
她甚至不敢懈怠一點,生怕自己一個恍惚,就錯過了什么關鍵的一刻。
當時,老師其實一直都是在家里的,只要她耐心的找一找,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老師病發后孤立無援地死去?
而現在,要是自己合上眼睛,錯過了救助顧紅的最佳時刻,她真的不會再原諒自己了。
侯英閉了閉眼睛,兩行眼淚無聲的從眼眶處滾下。
她攥緊了毯子上的軟毛,將原本柔順的走向撥地極亂,一如她此刻紊亂的心。
她沒有辦法。
侯英將臉埋進去,痛苦幾乎將她的心臟撕裂。
恍惚間,她也聞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就是許視口中的那種。
……
舒山北墅。
別墅區里最大的一間臥室,突然亮起了燈。
厲寒忱在床上坐直,額頭上還有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粗喘著氣,伸手擦拭后,將指尖放在了臺燈燈光照射的區域之下。
這么冷的天,他怎么會出汗呢?
厲寒忱深吸了幾口氣,腦海中是剛才反復的畫面。
他看到顧紅黑暗中痛苦地掙扎著,每悶哼一聲,他心頭便被揪起。
厲寒忱揉了揉眉心。
怎么會做這樣一個不吉利的夢?
他煩躁的抓亂頭發。
顧紅現在是時家的繼承人,C牌的首席設計師兼靈感繆斯,在秦城,更是有他明里暗里的庇護。
厲寒忱搖晃腦袋,試圖將腦海里面揮之不去的思緒打亂。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躺下,蓋著被子準備入睡。
可是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無法放平心。
厲寒忱只好重新坐起來,正想翻一點財經咨詢來看,打開手機,林斌的消息卻瘋狂的跳出來。
厲寒忱皺起眉頭,眼神不悅。
大晚上的,林斌想干什么?
不過趁著現在睡不下去的間隙,他還是點開去看。
只是視線剛一掃過,他整個人的身子僵凝無比。
厲寒忱放在屏幕上滑動的指尖越來越快,最后,眼神定格在林斌發消息的第一時間——十點。
自從顧紅離開,他每晚都睡得很早,只是沒想到這個自己早早睡下的十點,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厲寒忱不假思索,猛的站起身。
他隨手拉出一件大衣披上,腳步慌亂,差點便左腳踩右腳摔在原地。
可是他什么也顧不上,甚至都來不及打理一下自己,那張帥臉凌亂又匆忙。
厲寒忱一個電話直接撥給了林斌。
那頭顯然是一直在等著他的消息,剛打過去便立馬接通,林斌緊張的聲音也隨之傳來:“謝天謝地!厲總你終于醒了!”
“來北墅。”
極其簡短的三個字,道盡了男人的緊張和急切。
林斌早已準備好,厲寒忱的命令剛一下達,那邊便響起了車輛發動的聲音。
很快,兩人出現在同一輛車上,厲寒忱開著窗,冷氣從窗戶里灌進來,吹著他緊繃的臉,更顯寒氣。
他不斷的抽著煙,吐息,煙霧剛一濃郁起來,就被風直接吹散到后面。
“究竟怎么回事?”
他沉聲開口。
車輛的方向直往古呂趕去。
林斌打著方向盤,臉上也是罕見的嚴肅和凝重:“我們一直都有安排人關注南苑,昨天下午,方玉,侯英和顧紅小姐趕往顧家,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我們的人起了疑問,稍一調查,才知道顧紅小姐失蹤了。”
“失蹤?”
厲寒忱指尖發力,直接掐斷了還在燃燒的煙頭。
他面色冷沉,一雙眼睛陰郁又恐怖:“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會在顧家失蹤了?”
林斌也一副古怪模樣,他解釋不出來。
“這……我也不清楚,只是后來驚動了警方,但是依舊沒什么結果。”
感受到空氣里驟降的溫度以及緊閉的氣壓,林斌小心翼翼的回應,不知不覺間,后背已經浸上了一層冷汗。
“那兩個人呢,有什么發現嗎?”
一點煙沫在厲寒忱指尖被碾成灰燼,他的一雙眼睛漆黑無比,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
“應該是沒有的,但是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方玉和侯英在顧家搜尋無果,不了了之之后回到南苑,沒多久又去了古呂公司,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得到他們回去的消息。”
厲寒忱瞇起眼睛,危險陰鷙的神色在里面不斷的盤旋。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做的那個夢。
他自認膽子不小,不然也不會孤身一人在秦城闖出一片恢宏的天。
可是這一晚,這個有些無厘頭又讓人膽戰心驚夢中畫面,愣是讓他久久難安。
“快點!”
跑車轟鳴,天地都跟著震響。
顧紅的失蹤,成了無數人浮在心頭上的一片陰影。
而此刻的她,依舊在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
周遭寂靜的可怕,顧紅的心也一寸寸下沉,她甚至隱隱希望路邊能夠走過一個嘰嘰叫的老鼠,讓她知道自己還是清醒著的。
顧紅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周遭唯一的響聲就是她的心臟跳動。
怦怦——
她緩緩的伸出指尖,抬起來去摸索周遭的環境。
沒什么區別,觸及的還是冰冷的鐵條。
她在籠子里。
沒有尊嚴地被塞在里面。
正常來說,夜里也不應該這么黑。
顧紅的指尖繼續往外摸索,摸到了一層極厚的絨布。
她的一心下又涼了半截。
“怎么樣?”
驀地,頭頂處傳來一聲輕笑。
顧紅猛的一顫,籠子晃動,鐵鎖砸在籠子上面,發出劇烈的響動。
顧顏看著顧紅猶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哈哈大笑。
她瞇著眼睛,盯著顧紅抓著籠子的指尖,眸光倏地陰鷙無比,直接抬腳,碾在了顧紅的手指上。
“啊!”
凄厲的尖叫聲從籠子里面傳來,顧顏眼睛里瘋狂的光跳動著,一股極大的滿足,瞬間充斥了內心。
對,就是這樣。
她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看著顧紅這副模樣,她真的前所未有地爽了。
“高高在上的時家繼承人,顧總,C牌設計師,你說的外面的人知道你現在這樣嗎?”
顧顏桀桀笑著,眸光閃爍,得意又挑釁。
顧紅咬緊牙關,忍著痛將手在顧顏腳下收回。
指尖燒灼,她疼得倒吸涼氣,甚至不敢伸手去觸碰傷口。
而除此之外,不可忽略的還有她臉頰上的腫燙。
那兩巴掌的程度,她都不用去看便能猜到自己此時的模樣。
“給我打開!”
顧顏咬牙切齒,突然高喝一聲。
“嘩啦——”
頭頂的厚布被扯開,正面露出了一點光,正打在了顧顏的臉上。
只是打了一半,形成一張陰陽臉,配上那咬牙切齒的神情,更顯得可怖。
顧紅眼睫顫動,努力維系著平靜,可是不斷起伏的胸口和紊亂的呼吸,卻沒有辦法掩飾。
“顧顏,你瘋了?”
她咬著唇,心也一寸寸地下沉。
視線瞥到了顧顏身后,顧紅瞬間毛骨悚然,胳膊上起了一大塊雞皮疙瘩。
那里放著一排精密的保險箱。
而站在保險箱旁邊的,是顧長風。
他整個人都陷進黑暗之中,要不是顧紅熟悉,只怕壓根看不出來。
顧顏盯著顧紅驚恐的神色,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笑而不語,輕輕拍著手看向身后的顧長風。
“爸,她就在你面前,之前她那么對你,你就不想報復回去嗎?”
顧顏放軟了聲音,又輕又柔,語氣蠱惑。
顧長風眼眸里仿佛打潑了的墨汁,是極其濃郁的黑,幾乎看不見一點自然的神情。
顧紅心頭一擊。
這樣的顧長風,和她不久前見到的判若兩人。
而顧長風似乎也聽進去了顧顏說的話,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顧紅,隨后,身子就像一個枯朽的木偶關節,一下一下的扭動著,趴在地上,打開那些保險箱。
光打在金屬上,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那是一排排針管。
顧紅呼吸一窒。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顧顏,正好撞見了她眼里盤旋著的憎恨。
她不久前不是把那支藥劑弄摔了嗎?而且據顧顏當時的暴怒情況來看,那支藥劑絕對比她想象之中還要重要,也更珍奇和昂貴。
可是這才過去多久,她怎么就能拿出這么一大批?
或許是看出了顧紅眼底驚恐疑惑的神色,顧顏得意的抬起下巴,語氣中難免帶上了幾分施舍的意味:“你以為把我的藥打翻我就想不到法子折磨你了?”
顧顏冷冷勾唇,陰寒森然的弧度落盡顧紅眼中,叫她整顆心臟都驚恐的痙攣了一下。
“挑挑吧,這么多,你想先用哪一支?”
顧顏裂開嘴角,白花花的牙排成兩排,更顯得整個人瘋癲又讓人驚駭。
“不對。”
她突然摸著下巴,轉了個話頭。
顧顏幸災樂禍地看著顧紅笑:“爸,你想給她用哪一只?”
她朝著顧長風的方向走過去,親昵地攬著他的隔壁依偎著。
看似是顧顏依賴顧長風,可是顧紅卻注意黨的顧長風微微顫抖的指尖和腿。
他怕顧顏。
顧紅屏住呼吸,盯著兩人。
顧長風的古怪讓她頻頻側目。
一個驚奇的想法猛的在心頭竄出。
她難免聯想到顧顏想要給她注射的藥劑。
顧長風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也和那個東西有關?
想到這一遭,顧紅喉頭滾動,呼吸幾乎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