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自毀幽冥數(shù)據(jù)蓮的程序沒多久,謝敬昀知道了陸南星早已死亡的消息。
也知道陸家覆滅的真相。
陸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只活了陸九淵和虞夢。
得知這個消息時,謝敬昀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他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
往事一幕幕出現(xiàn)在腦海中。
他想起他與陸南星初見時。
陸南星的長相與他的戰(zhàn)友極為相似。
對于剛剛穿越到這個陌生王朝的他,乍見到一張與戰(zhàn)友極為相似的臉,他激動了,他沸騰了,他忍不住去試探。
他跟陸南星對暗號。
陸南星成功將他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
從那之后,他與陸南星結(jié)緣。
除了陸南星,還有蕭起,蕭猴子,虞凌知,秦戰(zhàn),楚梟。
他們七人,組成了云水七逸組合。
那一段時間,是他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他們喝酒,舞劍,暢談。
他們肆意,張揚,快活。
喝大酒吹牛皮吃大肉的場景似還在眼前。
世事一場大夢。
夢醒后,他已是孑然一身。
謝敬昀端起一杯酒。
杯中酒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許久不喝酒的他被刺激得直咳嗽。
“南星,這一杯,我敬你。”謝敬昀眼眶泛紅,“是我拖累了你,是我拖累了陸家,你們都因我而死?!?/p>
“對不起?!?/p>
謝敬昀的眼淚落下。
眼淚從眼角落到嘴邊,苦苦的。
一時間,他分不清是烈酒的苦還是眼淚的苦。
他又喝了一杯酒:“蕭起大哥,嫂子,這一杯,我敬你?!?/p>
“為了救活我,你帶著嫂子?xùn)|奔西走尋找空石和核心石,你們進(jìn)入嶺南密林,九死一生,終于找到了核心石,卻也命喪嶺南。”
“對不起。”
有風(fēng)從窗外飄進(jìn)來。
風(fēng)冷,苦酒烈。
謝敬昀再次端起酒杯,喝第三杯酒。
“蕭猴子,這一杯我敬你?!?/p>
“你是我們七個之中膽子最小的,也是最靦腆害羞的。”
“你的夢想是擁有自己的餐館,做出讓食客滿意的食物,多么簡單樸素的愿望,終究,你也被我拖累了?!?/p>
第四杯酒下肚。
謝敬昀喃喃:“楚梟,這一杯敬你?!?/p>
“幸好你年紀(jì)小,幸好我當(dāng)時覺得你就是個高中的小屁孩,不想帶你玩,你也是唯一存活下來的一個?!?/p>
“我好后悔啊?!?/p>
謝敬昀已數(shù)不清這是第多少次懊悔自己的決定。
倘若,他當(dāng)時沒有醉酒,他沒有暴露二十九世紀(jì)的身份,他沒有拿出光武器……
是不是,他們云水七逸的命運就不必那么凄慘了?
是不是,他的小魚兒也不必經(jīng)歷那般慘絕人寰的經(jīng)歷?
萬事皆因他而起。
該死的人是他。
謝敬昀大抵是醉了。
他時而嚎啕,時而抽泣,時而狂笑,時而麻木,如一個瘋子。
歲歲和謝鶯眠站在門外。
“妹寶,謝爸爸精神狀態(tài)不對?!?/p>
“媽媽留在幽冥數(shù)據(jù)蓮里的數(shù)據(jù)被毀掉時,謝爸爸就有點自閉,我當(dāng)時趁機把媽媽的影像拍了下來,想著給謝爸爸留個念想啥的,謝爸爸看都沒看,每天盯著被徹底毀掉的幽冥數(shù)據(jù)蓮發(fā)呆。”
“前陣子好不容易想開了點,肯笑了,飯量也回來了。”
“好嘛,他不知怎么知道了陸家覆滅的消息,原本就自閉的謝爸爸更自閉了?!?/p>
“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的樣子,妹寶,咱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
謝鶯眠原本是不擔(dān)心的。
謝敬昀是軍人,他的意志力原本就比別人堅韌。
但。
謝敬昀的軍魂已被磨礪了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里,他經(jīng)歷的故事可以寫成一本書。
一本滲著血的書。
沈瑜消失,陸南星為了保護(hù)他葬送全家,這些消息可能會是壓倒謝敬昀的最后稻草。
謝鶯眠道:“等我一天。”
一天后。
謝鶯眠拿來一枚藥丸,藥丸名為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的故事,是說的一位姓盧的考生,窮困潦倒,一直渴望功成名就,榮華富貴。
某一天,他在旅店里遇見了一位道士,與道士說了自己的人生抱負(fù)和不得志后,道士給了盧生一個枕頭。
盧生枕著枕頭入夢,夢到自己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妻子家境殷實,為他鋪路,他也在科舉中高中,一路平步青云當(dāng)了大官。
他擁有數(shù)不清的金銀財寶,到了晚年更是兒孫滿堂,在漫長的一生中享盡了榮華富貴。
等盧生醒來后,發(fā)現(xiàn)他仍舊在旅店,睡前店家就在煮的黃粱還沒熟。
謝鶯眠給謝敬昀的藥丸,與道士給盧生的枕頭差不多。
謝敬昀會在夢里圓夢。
謝敬昀很快就睡著了。
謝敬昀醒來的時候,正是黃昏。
夕陽透過窗欞照耀到謝敬昀的臉上。
有風(fēng)拂過,帶著森森涼意。
“餓了嗎?”謝鶯眠站在窗戶外面問。
謝敬昀回過神來。
他微微點頭:“餓了?!?/p>
“鶯眠,陪我吃頓飯,可以嗎?”
謝鶯眠應(yīng)了。
謝敬昀著實餓了,他優(yōu)雅又快速地吃完飯。
“謝謝?!敝x敬昀說。
謝鶯眠抬眼看向謝敬昀:“在你的夢里,他們過得好嗎?”
謝敬昀神色一滯。
過了好一會兒。
他苦笑一聲:“不好?!?/p>
“在夢里,我時刻保持著清醒,徹底拋卻二十九世紀(jì)的身份和各種東西,以這個時代的身份和思想,參與到他們之中。”
“但,我們還是沒能善終?!?/p>
“陸南星才高八斗,成為太子太傅,專門教授皇子們學(xué)業(yè),也因此,他卷入到了皇位之爭,陸家成為皇位爭奪戰(zhàn)的犧牲品,被滿門抄斬?!?/p>
“蕭起是將軍,他統(tǒng)領(lǐng)的蕭家軍功高震主,被皇帝和佞臣設(shè)計,十萬蕭家軍慘死,蕭起夫婦尸骨無存?!?/p>
“蕭猴子依舊進(jìn)了宮當(dāng)了御廚,同樣,成為皇位爭奪戰(zhàn)的犧牲品?!?/p>
“虞凌知依舊當(dāng)上了皇帝?!?/p>
“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謝鶯眠:“那你呢?”
“你的命運改變了嗎?”
謝敬昀搖頭。
謝鶯眠道:“你看,錯的根本不是你?!?/p>
“錯的是虞凌知的野心,錯的是這個皇權(quán)至上的時代。”
“你暴露也好,不暴露也好,命運都會朝著既定的走向去走?!?/p>
“古往今來,只要沾染上皇權(quán)二字,無一不是滲著血的?!?/p>
“所以啊爸爸,消沉沒有意義,自怨自艾也沒有意義,改變這個世界才有意義?!?/p>
聽到“爸爸”兩個字,謝敬昀渾身一震。
他望著謝鶯眠。
謝鶯眠目光堅定:“我打算將封地打造成一個可以與黃金時代相媲美的地方?!?/p>
“我需要爸爸幫我。”
謝敬昀心里翻滾,沸騰。
許久后,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同樣堅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