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凌夜聽過公輸這個姓氏。
公輸家擅長機關術,機關造詣并不比偃家差。
甚至比起偃家,公輸家所擅長的更多,更雜,家族歷史也更長。
和偃家隱世不一樣,公輸家一直活躍在各個地方。
大裕王朝無數房屋寺廟構造,城墻建造,以及一些大戶人家的機關密室建造,都出自公輸家之手。
偃青道:“我們關押起來的人,名為公輸云,公輸云負責整個機關的維護,他是唯一一個能掌控逍遙島全部機關的人。”
“我們占領逍遙島時,公輸云用機關術與我對決,輸給了我,我們將他關押起來后才順利占據地下城。”
“公輸云是公輸家年輕一代子孫中的佼佼者,他能來這座孤島上為皇帝賣命出乎我的意料,見了這白骨的復原容貌,我想,我知道了答案。”
公輸家族的特征非常明顯。
他們的額頭比普通人要高。
白骨狀態時,這些小細節很容易被人忽略。
歲歲用大數據模擬復原生前容貌后,那高額頭就很明顯了。
公輸云的長相與眼前這人的長相,至少有八成相似。
陸九淵道:“我將公輸云帶過來。”
公輸云大約三十五歲左右,身形不高,體型也比較瘦,樣貌很普通,氣質也很普通。
普通到走進人群中無人能發現他是大名鼎鼎的公輸家繼承者。
公輸云輸給偃青后,一直神情郁郁。
來到折角機關的密室后,他依舊低著頭,誰也不搭理。
偃青道:“公輸云,抬頭看看吧。”
“你要找的人,或許就在眼前。”
公輸云嗤笑:“你竟連這些都調查到了。”
“調查到有什么用?我警告你……”
偃青直接一腳踹過去:“廢什么話,快看墻上。”
公輸云:……
他抬起頭,看到墻壁上投影的人影時,愣住了。
“父親?”
“父親!”
公輸云往墻上撲去。
毫無意外,他一頭撞到了墻上。
公輸云捂著額頭:“偃青,你在搞什么鬼?我父親呢?他是怎么出現在墻上的?你別裝神弄鬼,你應該知道我們搞機關術的最不怕鬼神。”
公輸云一邊吼著一邊去觸摸墻上的影子。
墻是平面的,他只能觸摸到墻面。
觸摸到人影時,因為他的手擋了光,人影落到他手上。
“偃青,你說話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偃青道:“你先別發瘋。”
“安靜下來聽我說。”
偃青簡單將折角機關和白骨的事告訴公輸云。
公輸云聽到父親二十年前已死的消息時,眼眶猩紅。
“你別想騙我。”
“我父親沒死,他還活著,他……”
偃青打斷他:“歲歲將你父親的頭骨復原成了他生前的模樣,我通過復原圖認出他是你父親。”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父親的尸骨,就在此處。”
公輸云已看見了床上的白骨。
想到那些白骨就是他的父親,公輸云不敢上前。
他伸出手,想觸摸。
那只手距離白骨只有幾厘米的時候倏然停下。
公輸云喉結動了動,聲音凄然:
“當年,父親為了救我被砸斷了三根肋骨,肋骨傷到了肺部,從此留下了咳嗽氣喘的舊疾。”
“我奶奶是偃家人,我父親遺傳了偃家的六指。”
“他的額頭遺傳了公輸家族的模樣,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塊。”
公輸云終于鼓起勇氣上前,輕輕摩挲著骸骨,紅紅的眼眶里溢滿了淚水:“他,確實是我父親。”
“父親……”
公輸云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好幾個響頭:“孩兒來晚了。”
他整理好情緒,小心翼翼地將尸骨收起來。
他看向偃青。
偃青知道他想問什么,就將偃父留給他的家書遞給公輸云。
公輸云看完家書后,怔忡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輸了。”
“最終還是輸了。”
公輸云一邊笑一邊流眼淚:“偃伯父被皇帝追殺,躲藏在折角機關里蟄伏三年。”
“逍遙島下的機關城因為長時間沒有人維護,逐漸出問題,皇帝不得已請了公輸家的人來維護,這個人就是我父親。”
“我父親心高氣傲本不想來,得知機關出自偃伯父之手,他一心想挑戰偃伯父,就應了皇帝之邀約。”
“我父親來到逍遙島后沒幾年就失蹤了。”
以他對父親性格的了解,他有所猜測。
他只是……不敢猜,不敢猜父親想破解偃伯父的機關反而被機關困住這件事。
公輸云問偃青:“這里曾擺滿了黃金是嗎?”
偃青點點頭。
公輸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大抵猜到了我父親的死亡原因。”
“他發現了折角機關的存在,并且成功打開了折角機關,進入到了偃伯父藏身之地。”
“他已探測到此處的折角機關可以通向任何地方,他想破解所有的折角機關,但以失敗而告終。”
“等他要原路返回時,通道已被黃金堵住。”
“他要離開,只能將黃金搬離,但黃金堆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很多,他無法從成山的黃金中逃生,又無法打開其他的折角機關,只能被活活困死在這里。”
“他……”
“他……”
公輸云終是說不下去了。
他背過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偃青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重重地拍著公輸云的肩膀。
公輸云很快平復好了情緒。
他鄭重地將尸骨收好:“我已找到父親,心愿已了。”
“你們要殺要剮,隨意。”
偃青:“我們要是殺你早就殺了,還會將你留到現在?”
“我們不會殺你,但也不會放了你。”
“皇帝不知道逍遙島被攻占,你若是回去,會打草驚蛇,所以,這段時間你必須待在逍遙島上。”
公輸云沒有意見,他本來就是階下囚。
“謝謝你。”公輸云道,“這一場比試,我們輸的心服口服。”
偃青心情復雜。
偃家與公輸家同屬于機關術世家。
雖然兩家一家隱世,一家出世,但根據慣例,每隔五年兩家會聚在一起進行比試。
公輸云的父親曾挑戰過他父親五次,每次都以慘敗而告終。
公輸云的父親不服,屢敗屢戰后,贏過父親成了他的執念。
這份執念造就了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