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睇了太子一眼,片刻,又轉(zhuǎn)向郁家主:“郁家主,此事,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皇上這話不該問臣,他們亦是皇上的骨肉?!庇艏抑髦捞旒覠o情,但帝王臉上連一絲漣漪都沒有,還是讓他頗感寒心。
哪怕過去近十年,他這做舅舅的,想起兩個外甥慘死之狀依舊痛徹心扉,更別說皇后了,她此時必然悲慟萬分。
可皇上呢,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朕的皇子,朕自然也痛心,就算要搶皇位,也該長大了搶。而不是小小年紀(jì)就葬送在齷齪算計里。他們本還有很多時間看看這個人世間?!被实鄞瓜卵鄄€,想到這幾十年來,皇子死的死,殘的殘,甚至有不惜弒君的:“可人死不能復(fù)生,朕能做的,也只是替他們報仇。”
時君棠看了眼皇帝,又看向章洵,他下頜繃得極緊,眸中暗潮洶涌。
一個人除去儲明,一個要護(hù)恩師周全。
但儲明卻甘愿替太子去死。
反觀太子,只是跪著,一句也不說。
郁家主撩袍跪地:“皇上,臣別無他求。只愿兩位皇子能死得瞑目。”
“皇上,”儲明額面觸地,“當(dāng)年臣對兩位殿下暗下毒手。臣,認(rèn)罪伏誅,甘受極刑,絕無怨言。”
話都說到這份上,老皇帝命人將儲明帶了下去,即日解往京都,投入天牢。說完,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章洵,見這少年面上仍是一派淵渟岳峙的冷肅,瞧不出半分情緒。
唯有視線掃向太子時,那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像是寒冬屋檐下懸著的冰棱,鋒利刺骨。
“至于太子,身為儲君,事關(guān)國體。”皇帝的聲音沉緩而威重,“一切待回京徹查之后,再行定奪?!?/p>
“臣等遵旨?!北娙她R聲揖禮。
帳外,狄沙公公招來人,壓低嗓音吩咐:“讓沿途的人都瞧清楚——儲明院長,是戴罪之身被押解回京的?!?/p>
“是?!?/p>
出了皇帳,章洵便去見儲明院長了,他還有話要問。
而時君棠則被郁家主叫住。
“時族長,你是如何得知太子的事的?”直覺告訴郁凌風(fēng),此事太過巧合,樁樁件件,仿佛早有羅網(wǎng)。
“郁族,你在姒家,時家可布有眼線?”時君棠不輕不重的反問了一句,算是一個回復(fù)。
郁凌風(fēng)一怔,是這樣嗎?
“郁族長,縱使兩位皇子之死非太子親手所為,你也該看清了,太子對皇后、對郁家,從無半分真情。但凡觸及自身利害,任何人都可犧牲。我昨天所說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告辭?!睍r君棠說罷斂衽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一旁的郁剛拱手送著郁族長離開,這才問道:“族長,您在懷疑什么?”
“皇上一心想易儲,你說,這背后皇上有沒有插手這事?或者說,時家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上?”郁族長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是或不是,又有何分別。”
郁剛想了想:“別的屬下不清楚,但時族長的為人,屬下很是敬佩,絕不會是背后刺人的那種?!?/p>
“縱使她不是那樣的人,”郁凌風(fēng)目光微沉,“也不妨礙她順勢布局,謀定而后動。罷了,且行且看吧?!?/p>
太子帳內(nèi),沈瓊?cè)A心神不寧地來回踱步可想到這么好的機(jī)會竟然沒有殺死時君棠,這心里又恨得緊。
“不是說這些人是大叢最為厲害的暗衛(wèi)嗎?竟如此不堪一擊。”她喃喃低語,“下次再想殺她,怕是難了?!?/p>
帳簾忽被掀動,章阿峰攙扶著太子劉瑾緩步走入。
“殿下,您沒事吧?”沈瓊?cè)A趕緊過去。
誰知才走近,只聽得‘啪’一聲。
劉瑾朝著沈瓊?cè)A便是重重一巴掌,這一巴掌估計是使出了全力,沈瓊?cè)A整個人被摜倒在地,鬢發(fā)散亂,臉頰頃刻紅腫起來。
“殿下?”沈瓊?cè)A捂著臉仰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痛。太子向來寵她護(hù)她,往日她便是蹭破點(diǎn)皮他都心疼不已,今日竟對她下如此重手?
“你好大的膽子!”劉瑾胸膛被氣得劇烈起伏,“竟敢盜我玄烏令,擅自調(diào)回沿線所有暗衛(wèi),連調(diào)動死士的響箭也敢私取——沈瓊?cè)A,你是活膩了么?!”
郁凌風(fēng)是他要借儲明之手除去的,再將所有的事都推在儲明和書院身上,最后由他出面保全眾人,如此恩威并施,書院勢力盡歸已用——如今全被這蠢婦壞了大事!
想到此,怒極攻心,他一把抽出章阿峰腰間佩劍要?dú)⑸颦側(cè)A。
沈瓊?cè)A一見,慌了,爬跪到劉瑾面前:“殿下,妾身說過,您一定會坐上那個位置的,您相信妾身??蓵r君棠此時不除,她定會阻礙殿下,您也瞧見了,那章洵早已經(jīng)背叛您了啊。妾身才出此下策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絕無私心?!?/p>
“本太子當(dāng)真會坐上那個位置!”劉瑾劍尖微顫,呼吸粗重。
“殿下,妾身的預(yù)言何時錯過?以往樁樁件件,不都一一應(yīng)驗(yàn)了嗎?”沈瓊?cè)A淚如雨下,死死攥住他的袍角,“殿下,妾身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您!只有除掉時君棠和章洵,您的前路才能一帆風(fēng)順??!”
這樣,這世上就只有她一個重生者了,沒人會再是她的威脅,沒人再知曉她的過往。
劉瑾神情緩和了下來,是啊,這個女人雖然蠢,但確實(shí)很多事都被她預(yù)言到了,也因此,他才會寵她,信她。
想到這一切的變故都因時君棠和章洵而起,劉瑾閉閉眸,手中長劍緩緩垂下。
“殿下,您休息一會?!鄙颦?cè)A見狀,心里松了口氣,連忙起身攙扶他坐下。
“殿下,”帳外侍衛(wèi)稟報,“姒族長求見。”
“讓他進(jìn)來?!?/p>
夜幕來臨,山間營帳陸續(xù)亮起燈火。
時君棠浸在溫?zé)嵩?,舒服的泡了個澡,想到今天發(fā)生的事,心有余悸的同時又有些歡喜,盡管一時還不能廢了太子,但太子大勢已去,剩下的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她的甲字營,今日一戰(zhàn),鋒芒初露。
高七和幾個頭部暗衛(wèi)都沒有出現(xiàn),只靠著現(xiàn)成的幾個人就能贏了太子和姒家的暗衛(wèi)。假以時日,時家哪怕不借助旁的力量,也必成大叢第一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