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家主臉上的笑臉差點沒掛住,涂家如今貴為四大世族之一,章洵竟當眾給他這般難堪,真是不知死活。
“殿下……”沈瓊華眼波含霧,委委屈屈地望向太子,指尖輕輕扯了扯他的袖緣。
“既來了,便一同走走罷。”劉瑾溫聲打了圓場,余光瞥見儲明院長面沉如水,卻只作未見,含笑轉向眾人。
“謝殿下。”沈瓊華行禮起身時,眼風掠過時君棠、章洵與院長三人,眸底掠過一絲得意之色。
殿下如今夜夜都宿在她那里。
她不過使了個小手段,讓那郁含煙傷了腿腳,便不能跟著來春狩。
從前殿下或許對她不甚在意,如今可大不相同了。
時君棠神情未變,這種小手段她在家族里就領教的太多,實在不值一提,倒是儲院長,肉眼可見地沉下了臉來,顯然是真動怒了。
就在此時,聽得章洵道:“殿下,趙晟來了。”
時君棠望去,果然看見趙晟走來,俊秀的臉上仿佛覆著一層終年不化的寒霜,當他見到一旁的沈瓊華時,目光似刃。
“趙晟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院長,章大人,時族長,各位族長,沈側妃。”趙晟一揖。
沈瓊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指尖微微發涼。
就在幾人策馬離開時,不遠處的山坡上。
老皇帝帶著劉玚散著步,停下時望著不遠處那一片飛揚的塵土,問一旁的狄公公:“太子妃那邊安排的如何了?”
隨侍的狄公公躬身回話:“陛下放心,該讓太子妃找到的,老奴都已安置妥當。”
老皇帝微微頷首:“郁家這丫頭,總算清醒了些。”又看著身邊的劉玚:“皇后一旦查明了真相,你便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玚兒啊,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父皇放心,皇后娘娘對兒臣已然另眼相看。”他一直主動親近皇后娘娘,想到皇后娘娘平日里的溫言軟語,劉玚心里也很喜歡這位娘娘。
皇帝看著這孩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溫情,雖然隱藏得好。
見父皇突然不說話,劉玚只垂手靜立,不敢多言。
“帝王總是孤獨的,其孤,不在形單影只,而在利刃懸心。你若總被那些溫情的表象所惑,總有一天,會跌得很慘。你的十一哥,十七哥的教訓,不會忘了吧?”老皇帝道。
劉玚身子一僵,父皇時常與他講述數十年來皇子爭儲的慘烈往事,他有時午夜夢回,驚起一身冷汗。此刻神色一肅,低聲應道:“兒臣知錯。”
老皇帝俯身看他,目光如古井無波:“你可知當年劉瑾手中之毒,從何而來?”
“回皇父,兒臣不知。”
皇帝極淡地笑了笑。
一旁的狄公公接話:“小殿下,當年老奴正向皇上稟報尋得一種無色無味之奇毒,恰被途經的太子殿下聽去。您說,巧是不巧?”
望著狄公公那和藹可親的笑容,劉玚怔了下:“是父皇故意讓太子哥哥聽見的嗎?”
皇帝淡淡道:“虎毒不食子,就算朕是皇帝,忌憚著所有人,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去害親骨肉。他是被老十給利用了。”
“十哥?”也就是上一位太子殿下,他連見都沒有見過。
“老十忌憚著皇后的兩個兒子,便把當年蘭妃的死說成了是被皇后所害,劉瑾信以為真,做出了這樣的蠢事。”老皇帝說這話時,無悲無喜,甚至連絲動容也沒有,平靜得像在敘述一件與已無關的舊聞。
劉玚心中生出一股子寒氣。
“皇后需要有個嫡子為她鞏固鳳位,這次是太子,下次便是你,但你覺得皇后在經歷了太子的事后會真心待你嗎?”皇帝的目光直直看進劉玚眼底,看著他小臉一點點失去血色,“好好想一想。”
“兒臣恭送父皇。”望著皇帝漸遠的背影,劉玚獨自立在原地,山風卷起他衣袍的下擺。他喃喃低語,“都是假的嗎?那師傅對我也是假的嗎?”
少年清秀的眉宇間第一次染上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郁,又想到章洵老師所說那:殺你心中,那個仍盼著被人庇護的‘孩童’。帝王路上,你須斬滅的第一個‘人’,便是他。
林間空地上,時君棠幾人正稍作休憩。
沈瓊華取了浸濕的絹帕,仔細為太子拭去額間薄汗。目光不經意掠過幾步外。
章洵正將水囊遞給時君棠,動作自然,眉眼間是前所未有的溫存。
她不管那些只是夢到還真是她的一上世,章洵殺了她,她就要他償命。
還有時君棠,幸好這個女人早早地就死了,壓根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事,要是她也說她有預言能力,自已就會無比的被動。
“殿下,”沈瓊華輕嘆一聲,嗓音柔得像春水,“章大人待時族長,當真掏心掏肺得好。先前瓊兒說了那么多,殿下都不信,可歷史上,有多少男兒就是在紅顏中迷失了自已的。”
太子看了章洵一眼:“有院長在呢,院長會看著他的。”
“殿下,院長當真可信嗎?”沈瓊華悄悄打量著劉瑾的反應,先前她只要說一些對院長不好的話,太子殿下便會不悅,甚至訓斥他,這次竟然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她順勢倚近些,吐氣如蘭:“妾身是殿下的人,只會一心一意向著殿下、護著殿下。這世上唯有妾身是……”
話音忽止。
她看見趙晟從林中出來,和章洵在說著話,時君棠說時,他認真傾聽,神情專注得刺眼。
“是什么?”劉瑾見她忽地噤聲,順著她目光望去,眉梢微挑,“這趙晟是院長要提拔的人,章洵也對他頗多照拂。”
沈瓊華收回視線,眼眶倏地紅了:“殿下可知……當初妾身為何那般對待趙晟?”
“為何?”劉瑾很不喜歡沈瓊華的這個污點。
“妾身當初預見這人會害沈家,您看,哪怕妾身做了這么多事,他最終還是走到了這里。”沈瓊華苦笑了聲:“這樣的人,怎么能讓瓊兒不忌憚呢?”
“可你當時卻沒認出本太子來。”
“殿下,”沈瓊華嬌嗔輕推他手臂:“妾身預言亦需耗費心神,許多事只能窺見朦朧影跡。您就別怪罪瓊兒了。”
“行了,不怪你。”
沈瓊華這才笑起來,余光卻一直落在趙晟身上,上一世,任她如何撒嬌示弱,趙晟始終冷硬如鐵。他只會堅持他所認定的道,從未將她放進眼里半分。
劉瑾不同,盡管他對她沒幾分真心,至少會來哄她、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