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立駿急得一直在旁邊抓耳撓腮，還是沒轍，但凡他能勸得動他姑，他爸、他二叔、三叔都得舉雙手雙腳給他鼓掌。
他弱弱地說：“那、那少裝點，姑。”
家里幾個表弟妹還得吃飯呢，哪能總讓姑貼補娘家。
如今連娘家侄子也要他姑貼補，萬立駿作為小一輩里的老大，實在是沒臉面對姣姣這個表妹了。
“表哥，你別干站著啊，快過來幫忙。”許姣姣見他傻杵著，抱著東西著急地喊。
又是炒面、又是豬油渣，還有一大袋蝦皮，她兩只手實在拿不下啊啊啊，要掉了！
萬立駿看著要掉下來的玻璃罐子，趕緊上前一把撈住。
再一看里頭的豬油渣，他拿著的手都在顫抖。
“姣姣，這油梭子你留著吃啊，立兵他一個大小伙子用不著吃這好東西，你人瘦，你得吃。”
噫，許姣姣艱難地扭頭。
她不吃，她愛吃剛炸出來的脆脆的油渣，她媽放罐子里的已經不脆了，不香，咬一口全是肥油，可膩可膩。
“別別別，我不瘦，我這叫精壯！帶給二表哥吃吧，他是運動員，天天游泳費勁，給他補油水最好！”
這么好的東西，表妹竟然不要？萬立駿急得扭頭看萬紅霞，想找他姑拿個主意。
“姑，這——”
萬紅霞瞪了眼許姣姣。
這死丫頭，誰叫她把她藏櫥柜里的油渣給翻出來的？
她接過侄子手里的玻璃罐，直接眼不見心不煩地塞進裝東西的麻口袋里。
她說：“行了行了，拿著就拿著吧，立兵這也叫為國爭光呢，家里貼補些是應該的。
你表哥表妹都有工資拿，這點東西家里還是出得起的。
倒是你，這大包加小包的，別給立兵送去，你倒是餓肚子拉下饑荒！”
萬立駿眼神躲閃。
見他的眼神越來越心虛，原本只是隨口一句的萬紅霞這哪還有啥不明白的。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這傻孩子，你還真顧頭不顧尾，餓著自已接濟立兵啊？
老四，給我把他包都翻出來，我倒要看看這傻子給他弟貼補了幾個月的工資，他后面日子還過不過了？
這么大個光棍要不要娶媳婦，咋地，跟你表哥看齊，當個老光棍，讓你姑在家屬院再出一回風頭唄，兒子、侄子都是鐵光棍？！”
萬紅霞指著侄子的鼻子罵罵咧咧，說是罵，其實還不是心疼他。
親閨女明算賬，黑河公社老萬家花了整整500塊給大孫子買了外孫女許安夏毛巾廠的工作。大孫子還算機靈，保住了工會干事的崗位。
一個月工資二十六塊五，每月寄十六塊錢回家算還公中當初買工作的錢，剩下的十塊五毛倒是能留手里。
只是今天腳下這幾個結結實實的大包，估計就能把他手頭的錢掏空！
萬立駿：“......”
許姣姣：“......”該說不說，她媽這嘴是真毒啊，罵得大表哥都要自閉了。
唉，不過也不怪她媽，總有碎嘴子見不得人家過得好，逮著一點短板就放肆挖苦。
她哥已經是個鐵光棍，老家來了個表哥，又是個大齡光棍，萬紅霞同志出門被人指指點點，雖然她不在乎，但心里煩。
所以啊，罵就罵吧，表哥你擔待點你姑啊。
許姣姣拍了拍萬立駿的肩，呲溜一下，跑回自已屋了，戰場留給姑侄倆，她先溜為敬。
表妹跑了，萬立駿孤立無援，硬是站著被他大姑罵了好一陣才放過，等許安春回來，倆‘鐵光棍’被萬紅霞指使去寄郵局把東西寄走，兩兄弟扛著東西就灰溜溜出家門了。
傍晚許姣姣跟許安夏去水房洗衣服，碰上吳慧琴帶著個一臉苦氣、面黃肌瘦的女人和一個骨瘦如柴的小丫頭來水房這邊沖澡。
有鄰居看見，尖著嗓子夸張地喊：“慧琴，這是你家親戚啊，這是多少天沒吃飯了，喲可憐見的，我家還剩兩個饅頭，我待會回家拿給你！”
“謝謝你啊孫大姐，那我可不跟你客氣了。”
吳慧琴把縮著身子一臉拘謹的女人和孩子帶去水房專門沖澡的地，安排完娘倆，她才過來說話。
“那是我男人大姐，早年被人介紹嫁到青陽省，今年他們那邊災害嚴重，是全國有名的重災區，別說娃，大人都活不下去了，我大姑子她婆家不是個東西，想賣閨女，被我大姑子偷聽到，娘倆逃來的！”
眾人聽了沉默。
怪不得人成那個樣子，有心軟的，聽得眼睛都紅了。
報紙上天天登哪個地方鬧災，饑荒，有得水腫病的，吃觀音土吃死人的，國家拿出了一系列的舉措，想盡辦法從國外進口糧食給災區人民發放救濟糧。
他們以為外面情況是好轉的，安定的，沒想到......
楊雪梅是個感性的人，這會眼淚都出來了，“太可憐了，我回家拿兩件我家毛丫的衣服，先給孩子應付穿吧。”
小姑娘家，屁股蛋上破一塊洞像啥樣，孩子不小了，也有羞恥心。
其他人家也多多少少接濟點，許姣姣跟她姐對視一樣，回家把事情一說，想著也得表示一下，全家人沒有一個反對的。
不說是住一個筒子樓的鄰居，就是陌生人，看見那娘倆的可憐相，估計都不落忍。
萬紅霞嘆了口氣，偷偷去吳慧琴家給了5塊錢。
她不想大張旗鼓的。
她是看在自家跟吳慧琴的關系，那娘倆又的確可憐的份上給的，可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她許家故意帶頭博好名聲，最后搞個吃力不討喜的事，她可不樂意。
吳慧琴大姑姐的事像是一個開頭，接著家屬院又有好幾戶人家有親戚上門求助，關系好的家里還算寬裕的給住幾天，條件同樣不好的人家真就是抹著淚塞幾斤糧食把人打發了。
不是這些人家狠心，如今家家都是幾個孩子，再接濟那些親戚，家里真要活不下去。
況且廠里分的房子就那么大，自家人都是木板子加布簾子隔開，住得擠擠巴巴，親戚咋住？
心有余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