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許昭珩的保時捷再次沒入車流。
岳錚看了眼老板的臉色，謹慎問道：“需要給夫人去個電話嗎？”
梁翊之緩緩向后靠去，閉上雙眼，將翻涌的情緒盡數掩藏在垂落的眼睫之下。
“不必。”
“那……”岳錚遲疑一下，“下午你要去基地，萬一晚上趕不回來……”
“行程照常。”梁翊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許昭珩把季縈帶去了一處隱秘的園林式會館餐廳。
侍者引著他們穿過曲徑通幽的竹廊，進入一個雅間。
“這里的黃燜天九翅和清湯官燕做得不錯，是按古法復原的宮廷菜。”許昭珩介紹道。
季縈很淺很淺地笑了一下，“我是土包子，沒有來過這里，你安排吧。”
許昭珩和侍者交代了幾句，侍者退了出去，他這才在季縈對面坐下。
躊躇了幾秒，說道：“我以為你不會想見我。”
季縈喝了一口店家準備的茉莉花茶，“你高中時候立下的愿望總算是實現了。現在，死心了嗎？”
許昭珩因她的話愣了一下，明白了她話里意思后，展顏而笑，點了點頭。
“季縈，每個人都有追求和欣賞美好事物的權利。”
“我不是什么美好的事物。”季縈放下茶杯，眸色清冷，“我是天煞孤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
許昭珩正要開口，服務員恰好前來上菜，打斷了他的話。
待菜品布置妥當，季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繼續道：“我知道煥晟生物傾注了你這么多年的心血，你對自己的未來期望很高。作為老同學，我也希望你成功。但再精密的儀器，也怕內部腐蝕，最終付之一炬。”
許昭珩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瞬間警惕起來。
“你聽到了什么風聲？”
季縈閑然的品著菜品，眸色很淡。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和你說這些也是單純看在同學情意上提醒你。我沒有拆散人家姻緣的嗜好，你的事自然由你自己定奪。”
許昭珩默了兩秒，最終沉聲道：“好，我明白了。”
季縈淺淺一笑，“這里的菜很好吃，謝謝你帶我發現這么一個地方，還是我請你吧。”
她招手示意侍者買單，姿態從容，看不出異常。
兩人并肩走向餐廳門口，姜染已經等在那里。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季縈微微瞇起了眼。
“季縈……”
許昭珩在她身側停下腳步，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憐惜。
“你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你只是運氣不好，還沒有遇到那個真正懂得珍惜你，也配得上你的人。我暫時不配，但你可以等等我。”
季縈轉眸看向他，眼中那片寒潭，波瀾未起，便已止。
“我沒有未來，你不必再執著。”
講完，她上車而去。
許昭珩松了松領帶，眉頭緊鎖。
季縈沒有回定埠街，而是讓姜染拿來了換洗的衣服，直接住進了酒店。
姜染正要向她匯報，蕭昶的電話打了來。
“剛接到許總的電話，他說蕭夏的醫療項目后續還是由他負責。”
言下之意，不會再讓沈若芙插手。
季縈沒有多解釋，而是問道：“如果我打算引入國外資本，共同開發‘啟夏’技術，你認為如何？”
蕭昶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道：“單從商業和技術角度看，沒有問題。但‘啟夏’是能改變能源格局的戰略技術，各國軍工集團都虎視眈眈。一旦你這么做，必將面臨滔天的非議與壓力，甚至……被冠上叛徒的罵名。”
季縈因他的話輕笑一聲，那笑聲里淬滿了冰冷的諷刺。
“在龐岱堯一手遮天的地盤上，你要我笑著把自己的心血貢獻給他，變成他王座下的基石，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蕭昶不再猶豫，“我會先接觸幾家具備實力的國外軍工巨頭，再給你一個成熟的方案。”
季縈掛斷電話，指尖用力地捏了捏鼻梁，難掩那份從心底透出的疲憊。
姜染在一旁看著，隱隱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
“你要對我說什么？”季縈問道。
姜染回神，應道：“你讓我調查的事，有進展了。沈夫人在學術上非常有原則，沒有什么明顯的問題。”
季縈眸光沉了沉。
“不過在四年前，沈若芙在獲得生命科學研究員資質的時候，她那篇作為申請材料的關鍵論文，其數據存在無法自圓其說的疑點，本應在初審階段就被篩下。然而當時的評審委員會主席，是沈夫人的同門師兄，看在沈夫人的份上，就給她過了。”
季縈因她發現的這個問題笑了。
“即是這樣，那沈夫人這個母親也難辭其咎了。”
這件事雖然沈夫人沒有違規，但是她默許了人家買給她的人情，嚴格來說算得上是踐踏學術公平的灰色交易。
于是在幾個小時后，一份附有沈若芙資質造假關鍵證據的匿名舉報郵件，被同時送達至多位權威媒體主編及評審委員會核心委員的郵箱。
很快，暗流開始涌動。
到了晚上，學術圈已經起了不小的地震。
季縈吩咐姜染隨時準備買熱搜，勢必要讓沈夫人“聲名遠播”，隨后便去休息了。
睡前，她收到了梁翊之發來的短信，只有簡短的幾個字：「今晚有事，不歸。」
季縈看了一眼，沒有回復他。
然而等她第二天醒來，卻發現網絡上風平浪靜，預想中的輿論風暴并未出現。
姜染低聲匯報，“是梁先生壓下了沈夫人所有的負面消息。”
季縈本就淡涼的眸色更加冰冷，甚至唇角還勾起了一抹寒澈澈的笑意。
“他現在人在哪里？”
“梁先生在基地忙了一夜，今早剛回辦公室。”
“好，我去和他談談。”
……
兩個小時后，
她被岳錚領進梁翊之的辦公室。
岳錚看了看兩人的神色，低了低頭，迅速溜之大吉。
季縈把手里的離婚協議放到梁翊之的寬大的辦公桌上。
“婚后財產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沒有異議的話就簽吧，簽完后去民政局辦個手續。”
“縈縈……”梁翊之壓了壓差點暴走的脾氣，“我們就不能冷靜一點？”
季縈眸色很淡，“你是我的丈夫，我從未要求你成為我的助力，只求你至少不要妨礙我。可你連這點都做不到。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你所謂的‘道’，就是不顧一切把技術賣到國外，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還有沈夫人，”梁翊之聲音沉了下去，“沈若芙資質造假，沈夫人并不知情，你就這么高興毀掉她的名譽？”
季縈無動于衷地應道：“我要做什么跟你沒關系。”
梁翊之壓下心里的煩躁道：“一個母親，在不明事理的時候偏袒不該偏袒的人，你就不能原諒她一次嗎？縈縈，天底下沒有從不犯錯的父母。”
“父母？”季縈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連自己親生骨肉都能舍棄的父母，配得上父母兩個字嗎？配叫做人嗎？”
“梁翊之，簽字吧，我跟你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季縈平息了情緒，把筆給他。
梁翊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正要說話，他手機響了起來。
他用空著的那只手點了接聽。
電話那頭匯報道：“先生，沈老師情況又不好了，醫生說……隨時會病危。”
梁翊之聽著電話，臉色驟然陰沉。
然而下一秒，他眸色倏地一轉，拉起季縈就往外走，同時對著電話吩咐道：“安排一下，我現在帶個人去見他。”
不知道電話里的人說了什么，梁翊之火氣更大。
“該怎么保密是你們的事，需要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