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江南接過身份證，發現向小梅的出生年月是1992年8月，現在是2007年2月，確實已經年滿14周歲。心里暗暗舒了口氣。按照《刑法》規定，14周歲是一道紅線。蒙老七他們一家子，看上去就是老實人，實話說，衛江南雖然不贊成這個婚姻，卻也并不想處罰蒙老七這一家人。他們屬于真正的最底層，不要說一輩子老實巴交，可能祖宗十八代都老實巴交。僅僅只是活著，他們就已經竭盡全力。想盡千方百計，給瘸腿的兒子蒙石山娶個老婆而已。以他們的家庭條件，以及蒙石山本身的條件，他想正兒八經地找個家庭條件和個人條件都還不錯的老婆，無異于癡人說夢。只能“向下兼容”，去后山那邊，娶家庭條件更差的向小梅為妻。就這，也需要五萬塊錢的彩禮。衛江南的工作作風雖然踏實親民，但初來乍到，對基層群眾婚嫁的彩禮情況，還真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五萬塊錢彩禮，在圭角鄉村算是什么樣的水平。“向小梅，你是自愿的嗎？”衛江南將身份證還給向小梅，語氣溫和地問道。向小梅遲疑了一下，單純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痛苦和無奈，隨即低下頭，囁嚅地說道：“我，我是自愿的……我哥哥想上高中，他想考大學……我弟弟也想上學……他們，他們的學習成績都很好的……”衛江南瞬間就明白了是個什么情況。這種事情，在貧困山區，還真就是常見現象。男孩子才是家里的頂梁柱。這樣的觀念，不但父母有，就算是向小梅恐怕也是有的。為了哥哥和弟弟將來能有出息，她只能盡自已最大的能力去幫助他們。嫁給蒙石山，換取五萬塊錢的彩禮，有了這筆錢，或許就能支持哥哥弟弟繼續讀書，將來考上大學，人生之路就能改變。至于自已，早幾年嫁人遲幾年嫁人，又有什么區別呢？最底層的無奈，大抵如此。“坐，大家都坐吧……”衛江南輕輕嘆息一聲，招呼道。包自勉，蒙支書，村主任等人，也都暗暗舒了口氣。看樣子，衛專員并沒有生氣。蒙老七其實還算是個機靈人，見大領導并沒有雷霆大怒，當下就忙著張羅，將瓜子花生糖果等東西擺到桌上，又緊著給“貴人們”泡茶水。還拿了一壇子自釀的米酒上桌。雖然家庭條件不佳，到底也是過年，還是兒子“大喜”的日子，這些東西，是肯定準備齊全的。“蒙七哥，今天這個事呢，我還是要給你們做一下思想工作啊……我不贊成這個婚禮。”衛江南坐在主賓位上，斟酌著詞句，緩緩說道。蒙老七頓時就急了，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衛專員，我們，我們真的沒有強迫她……我們，我們給了五萬塊錢，都是，都是借的……”你一句不贊成倒是輕松，那我們的五萬塊錢怎么辦？按照山里的規矩，如果是男方“悔婚”，彩禮是不退的，權當是給女方的補償。因為向小梅根本就不到法定結婚年齡，所以她和蒙石山的婚姻，在法律上是不受保護的。唯一能“保護”他們的，只有鄉規民約。衛江南擺了擺手，說道：“蒙七哥，你先不要急，我先說一下我的理由啊。向小梅剛滿14周歲，根本就沒有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差得太遠了。”“你自已看看她，還是個孩子呢。”“如果是你自已的女兒，你舍不舍得她這么早就嫁人啊？”蒙老七囁嚅道：“衛專員，我們山里人，結婚都早……”“但也沒有這么早的啊。”山里人常見的早婚，通常女孩子也有十七八歲，十六歲的都比較罕見了。向小梅這種十四歲的，那就更加“稀有”。“這不合適，蒙七哥。”“至于你們給的彩禮，肯定也是要退的。”“向小梅，你說是吧？”向小梅小臉有些蒼白，鼓起勇氣說道：“衛專員，錢，我爸爸已經拿去還債了……前年，我弟弟生了一場大病，借了很多錢……”所以退彩禮神馬的，肯定沒戲。要不是因為家庭面臨著如此巨大的壓力，想必她父母，也不會那么“狠心”。“怎么可以這樣？”趙莉欣有點生氣地說道。“這不是賣女兒嗎？”這話說得直白，但事實就是如此。趙莉欣的性格，和蘇若曦不一樣。蘇若曦雖然同樣非常不贊同這個“婚姻”，但有衛江南在，她一般不會主動開口，完全信任小衛哥哥，一定可以圓滿解決這個問題。趙莉欣是個直筒子脾氣，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眾人便都有些臉色尷尬。趙莉欣才不管那么多，自顧自說道：“向小梅，你不用擔心彩禮的事。彩禮肯定要退，這個我來幫你想辦法。我就問你，你自已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給他，以后一輩子在這里生活？”“我，我想去打工……”向小梅望著趙莉欣，鼓足勇氣說道，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在她看來，能出去打工，就是最好的出路了。“好！”“那就如你所愿！”趙莉欣頗有些殺伐決斷，大聲說道。“這個結婚不算，彩禮必須退。一分錢不少地退給人家……對了，你的父母家人呢？怎么沒見著？”到這個時候，大家似乎才發現這個問題。確實有點奇怪哈。哪有女兒出嫁，娘家人一個不見的？向小梅說道：“我爸爸摔傷了，不能動……我媽媽要在家里照顧他。”至于她哥哥，其實也是個未成年的小孩，這樣的“大場面”，他恐怕是應付不過來的。而且，正如趙莉欣所言，向小梅家里就是在“賣女兒”，她哥哥也許不好意思送親。“這個，領導，都是自愿的呀……”蒙老七著急地說道。他不想要退彩禮，他想要兒媳婦，想早點抱孫子。彩禮退回來有什么用呢？五萬塊錢，以后恐怕也“買不到”一個合適的兒媳婦了。他兒子那個自身條件擺在那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