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多，將近十一點，越野車開到了六苗鎮政府大院。過了山塘鎮，省道線的路況就變得有些糟糕，明顯缺乏必要的養護。對此，吳躍進也有解釋：“六苗那邊，機動車少，九苗就更少了，所以公路局下的功夫也不夠。能保證勉強通車就行。”“他們經費也不足，只能優先保證縣領導經常跑的那幾條路。”“借口！”衛江南這次沒有認同吳躍進，而是不屑地說了兩個字。“工作就是工作，不管他們有多少理由，工作沒干好，那就要挨板子。唐嘉你記下來，咱們回去之后，你讓公路局的陸毅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得問問他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好的，縣長。”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唐嘉急忙答道。吳躍進便暗暗記下來，衛江南對工作要求很嚴格。仔細想想，也很有道理。他初來乍到，雖然在和吳東杰的第一次沖突中占盡了上風，但總體局勢并沒有改變。吳東杰依舊還是大義實至名歸的一把手，在很多事情方面，衛江南還是需要看他的臉色。所以，對工作嚴格要求，就是破局的好手段。管你是誰的人，你工作沒做好，批你沒商量。要是不服氣，信不信把你給換掉？出乎衛江南的意料，六苗鎮的規模還不算太小，除了橫穿鎮子的省道線，還有好幾條“街道”，雖然都很短，但也有幾分熱鬧景象。吳躍進告訴衛江南，六苗鎮雖然整體落后，但在附近的三個鄉鎮中，卻是“第一大鎮”。另外兩個鄉，更加落后。所以平日里要逛街的話，山民們會選擇來六苗鎮采購生活必需品。縣城實在太遠了，為了買點針頭線腦，專程跑幾十公里去縣城，未免太不劃算。越野車開進鎮政府，靜悄悄的，見不到什么人。鎮政府依山而建，大院在比較平整的開闊地帶，然后就是兩條羊腸小徑蜿蜒向上，山坡上有許多老舊的房屋。吳躍進介紹，那是干部宿舍，也有少量單位在那邊辦公。只有鎮政府大院是前幾年新建的。碎石場老板為此掏了腰包，給鎮里贊助過十萬塊錢。見到安安靜靜的鎮政府大院，衛江南有點詫異。“今天不是星期天吧？”怎么見不到什么辦公的人。不少辦公室的房門都是緊鎖的。他今天過來六苗鎮檢查工作，事先沒給地方上打招呼，連吳躍進這位新任的政府辦主任，都是上了車才知道衛縣長要去六苗。所以六苗這邊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今天衛縣長會過來。吳躍進好歹在六苗工作了三個月，對六苗鎮的工作作風有所了解，禁不住苦笑道：“今天是正月初十，估計很多人就是過來點個卯，然后就回家打牌去了。”這種情況，可不僅僅只是六苗鎮存在，很多基層單位都是存在的。衛江南在回雁鄉待了二十年，對這種情況更加了如指掌。但了解不等同于理解，更不代表認同。尤其現在他己經是一縣之長。“走，去黨政辦看看。”黨政辦不是對外接待的窗口，但對于體制內的人，黨政辦和接待窗口差不多。哪怕其他人都點卯回家，黨政辦總該留人值班才對。結果還沒靠近，就聽到黨政辦公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搓麻將聲音。這下衛江南的臉色就黑了，還特意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下銘牌，門框上確實釘著黨政辦的木牌牌。吳躍進更加尷尬。但當此之時，他是絕不會搶在衛江南頭里沖進去的。他今天才是頭一回陪著衛江南下來檢查工作，對新縣長的作風脾氣，一點不了解。而且上班時間，公然在黨政辦搓麻將，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吳躍進同樣很生氣。他是個對待工作非常認真的人。衛江南推開黨政辦的房門，走了進去。一股暖意撲面而來，屋子里爐火燒得特別旺盛，西個人圍著一張方桌，正在搓麻將。2005年那會，還是有人手搓麻將的，自動麻將機要全面推廣，還需要一段時間。另外還有兩個人在一旁觀戰。屋子里煙霧繚繞，烏煙瘴氣的，煙頭和其他垃圾丟滿一地。見衛江南進門，其中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見不認識，便漫不在乎地問了一句：“有什么事？”“哎，五萬，碰！”“李家勝！”吳躍進怒火中燒，吼了一嗓子。“哎喲，是躍進書記……哦不，吳主任……你這不是剛去縣里嗎？怎么又回來了？那個，你幫我打這一手……”李家勝這才注意到跟在衛江南身后的吳躍進，絲毫都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反倒笑哈哈地打招呼，還招呼一個旁觀者過來幫自己打牌，自己則是緊著起身，打算過來接待一下吳躍進。“混賬！”吳躍進又是一聲怒吼。“李家勝你看清楚，這是衛縣長，衛江南衛縣長！”你問我為什么又回來了！老子昨天剛到政府辦上任，要不是陪領導下來視察，你覺得我會這么迫不及待地回到六苗來看你們上班時間打麻將？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另外一個正準備往外打牌的干部舉起胳膊僵在半空，愣是落不下去，如同按了暫停鍵。衛江南搖搖頭，也不廢話，首接對吳躍進說道：“躍進，給謝瀚城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自己看看，這像什么話？”謝瀚城就是六苗鎮黨委書記，一把手。衛江南才懶得朝黨政辦這幾個小蝦米發飆，沒的自貶身份。“是，縣長！”吳躍進又狠狠瞪了李家勝等人一眼，這才掏出手機打電話。“嘩啦啦——”一連串聲音發出，卻是其他人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一不小心帶翻了凳子，又手忙腳亂地去收拾桌面上擺著的現金。李家勝更是臉色大變，額頭上汗如雨下。不是，搞什么？怎么縣長突然就來六苗了？以往這種檢查，不都是事先通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