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陸星探過頭去看。
“沒事,就是騷擾短信。”池越衫鎖上了手機屏幕。
她抬頭看向陸星,笑著說,“你要不要先四處轉轉,我換身衣服,咱們去吃晚飯,還能遇到聞老師,她肯定會來的。”
“嗯,行。”陸星沒再多問。
他看著池越衫走向浴室的背影,轉身也走到了門口。
房門的鎖舌發出打開又關閉的聲音。
聽著身后傳來房門被關上的聲音,池越衫站在浴室門口,怔怔的對著眼前的磨砂玻璃發呆。
幾秒后,她拿起手機,重新點開那條消息。
......還是分開了啊。
池越衫的手搭在門把手上,整個人卻像是被丟進沸水里的蝦,慢慢的彎起了腰,最后縮在門前。
池院長和常主任一輩子都被人羨慕,說是模范夫妻。
最后不也是走到這個地步了嗎。
她討厭變化,可這個世界卻時時刻刻都在流動。
她看著身邊滄海桑田,像是個閉關自守的古董,捂起耳朵,閉上眼睛,堵住嘴巴,就好像什么都還沒變。
池越衫跪坐在地板上,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門上。
說是跟父母沒感情,可哪兒能真沒感情。
她的人生也不總是悲傷,也有歡暢的時刻。
小時候,一家子其樂融融,外面大雪紛飛,她們躲在屋里守歲,當新年的鐘聲響起,天空映照燦爛煙火。
當時小小的池越衫,看著夜幕下的煙花,照亮她的眼睛。
可為什么人一長大也像是煙花一樣,散的滿地都是,好像沒有什么人,是能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
池越衫低垂著頭。
在教池成秋那些說法的時候,她就知道很有可能會失敗。
可她還是那么做了。
她想任性一下。
萬一呢。
萬一就和好了呢。
池越衫無聲的笑了起來,眼淚滑落臉頰,晶瑩剔透。
她跟父母的關系確實是一直在僵持,但與此同時,她也真心的覺得,池成秋先生和常空雁女士是天生一對,就該永遠在一起。
可現在什么都變了。
心頭涌起一陣悲涼,她忽然覺得自已能控制的東西太少太少了。
熟悉的事物,在一點點的變化,在一點點的消失。
當她回到那個待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戲校時,忽然發現,周圍的建筑翻修,熟悉的店鋪換了好幾茬,練習室里的面孔年輕而稚嫩。
再回看自已。
父母感情破裂,恩師淡出戲臺,劇團的同事慢慢轉行,曾經的朋友們逐漸疏遠,家族同齡的孩子在醫院忙碌。
所有人都在走向新的人生。
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茫然的看著那一個個黑漆漆的鏡頭,那一個個陌生的觀眾。
現在是她事業的頂點。
在高朋滿座的掌聲里,她竟然感到了無盡的孤獨。
在無數次的演出后,她都會獨自回到劇院里。
當紅色大幕落下,觀眾離場,工作人員下班,劇院里會變得異常安靜,剛才的繁華和歡呼,掌聲與喧鬧像是一場虛幻的夢。
最后還是回到了落寞,最后還是自已一個人。
那個時候,池越衫會獨自靜坐在觀眾席,呆呆看著空曠的戲臺。
她會提醒自已,這個世界就像是個游戲,對什么都不要太認真,反正,最后還是自已一個人。
池成秋和常空雁的感情結束。
也就意味著,在她的記憶里,唯一永遠不會變的東西,也沒了。
池越衫咬緊牙關,把頭抵在冰涼的玻璃門上,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一種發自內心的虛無感,迅速遍布全身。
在沒有遇到陸星之前,她的虛無主義傾向要嚴重得多。
那時她的人生,在痛苦和無聊里反復的搖擺著。
覺得活著很沒有意義,但好像也沒有去死的理由,那就這么湊活的活著吧。
但在遇到陸星之后,她的人生至少有了一個小驚喜。
而在意識到自已喜歡陸星之后,她虛無的精神里便有了一個支柱。
醫生總說把人當成精神支柱,是一個很危險的事情。
可她連活著都覺得虛無,還有比這更危險的事情嗎。
為什么總是能忍受各種難聽的話,還能揚起微笑,因為她的心本身就是空的。
池越衫蜷縮在玻璃門前,緊緊的抱著自已的膝蓋,像是躲在自已殼里的蝸牛。
緩一會兒,讓她緩一會兒就好了。
父母也都是人,也都有自已的路要走。
她不是最煩池院長和常女士干預她的事情了嗎?那她為什么又要這樣控制池院長和常女士,一定要求這兩個人永遠在一起呢?
她不該這么想,她不該這么做,她應該讓每個人走自已的路。
池越衫低垂著頭,在心里念叨著這些話,身體微微的發抖著。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池越衫怔了一下,立刻試圖站起來,卻猛地撞在了近在咫尺的玻璃門上。
“唔——”陸星悶哼一聲,感受到手背傳來的疼痛,“你跟我的手過不去了。”
他抽回了墊在池越衫額頭上的手,甩了兩下,試圖把疼痛甩走。
池越衫坐在地上,呆呆的仰頭,看著站在自已身后的陸星。
陸星盯著池越衫看了幾秒,有點想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池越衫這人的臉上是這種茫然單純的神情,以前池越衫那表情一看就精得很。
“你沒走?”
“嗯,應該沒有人規定打開門就必須得有人通過吧?”
陸星蹲下身,從背后環住了池越衫。
池越衫的身體都在發抖,可被陸星緊緊的抱住之后,她竟然覺得安定了一點。
把人當成精神支柱也不是什么壞事,如果是個很好的人的話。
池越衫閉上眼睛,往后靠在陸星的懷里,語氣疲倦道。
“我爸媽鬧掰了。”
“嗯。”
陸星撐著池越衫的身體,像撐著即將溺水的人。
“怎么不跟我說。”
池越衫閉著眼睛,睫毛卻在顫動,她彎起嘴角。
“這個世界這么大,為了這么件事搞成這樣,顯得很沒出息。”
池越衫是很典型的,受到了小傷,就一定要撒嬌求安慰,但是受了大傷,就一言不發,自已默默的去消化。
陸星從身后抱著她,嘆息一聲。
“世界不大啊。”
“它不是七大洲四大洋,不是七十億人,很多人來說,世界只是爸爸媽媽,兄弟姐妹,老師同學朋友同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