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柔的報復,像一場悄無聲息的陰雨,緩慢地浸透腐蝕,來得意想不到,卻又在人性之惡中,顯得順理成章。
她知道自已勢單力薄,撼動不了根深蒂固的宋家。
她能下手的,只有一個無知而脆弱的孩子,那個取代了她女兒,享受著本該屬于她女兒一切的宋清婉。
她花了幾乎所有的積蓄,躺在手術臺上,醫生按照她提供的宋清婉的照片,調整著她的眉眼、鼻梁、唇形。
拆開紗布后,鏡子里的人,眉眼間竟比真正的宋淑華,更像宋清婉幾分。
她開始出現在宋清婉周圍,用溫柔又帶著憂傷的語調,講述著真相。
起初,小清婉是排斥的,害怕的。
直到有一天,這個孩子居然帶著坦誠跟她說:“阿姨,我會去告訴爸爸媽媽……”
那一刻,宋淑柔心底的恨意和恐慌達到了頂點。
絕不能讓她說出去!
她臉上卻露出一個哀戚的笑容,拉起小清婉的手,教她騙過老師和司機,跟她走:“好孩子,謝謝你,在那之前,先陪媽媽體驗一下真正的生活,好嗎?”
她把小清婉帶回了自已的房子,讓她洗碗,劃破她的手。
女孩疼得大哭。
宋淑柔手忙腳亂地給她包扎,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呀,怎么這么不小心,這要是留了疤,以后還怎么彈鋼琴?”
傷口很深,好幾個星期,宋清婉都無法練琴。
傷快好時,宋淑柔又安排了下一場意外。
她讓隔壁那個游手好閑、渾身煙酒氣的男人,去猥褻獨自等待的小清婉。
男人猥瑣的目光和下流的話語,嚇得女孩瑟瑟發抖,尖叫著躲進恰好趕回來的宋淑柔懷里。
其實她那時候就想讓那個男人得逞,可是擔心給宋清婉造成過大的創傷,被宋家發現端倪,就出來阻止了。
宋淑柔趕走了男人,緊緊抱著嚇壞了的小清婉,聲音顫抖,充滿了后怕:“婉兒你看!這就是外面的世界!沒有宋家保護你,你會遇到無數個這樣的壞人!媽媽差點就失去你了!”
她捧著女孩慘白的小臉,又說出了一個謊言:
“婉兒,你知道嗎?宋淑華她原本有一個親生女兒的,是媽媽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偷偷把你和那個孩子掉了包。”
“可是媽媽沒照顧好那個孩子,她早就病死了……”
“如果你現在去說出真相,你覺得宋淑華會原諒你嗎?她會怎么對待一個害死她親生女兒兇手的女兒?”
“你會被趕出來,活得比媽媽現在還不如!你會永遠失去鋼琴,甚至可能被送進比這里更可怕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徹底擊垮了小清婉的心理防線。
她看著眼前破敗的環境,想起那個惡心男人的目光,再對比宋家溫暖的琴房和媽媽溫柔的懷抱。
她不敢說了。
這個秘密成了勒在她幼小心靈上的枷鎖,讓她日夜惶惶不安。
后來,小清婉漸漸大了,偶爾會問她關于過去的事,關于那個病死的孩子。
宋淑柔總是說得那么情真意切,因為那全部都不是謊言,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姐妹相爭,宋清執和她的露水情緣,那個孩子的存在,都是真的。
只是死的那個,不是宋淑華的女兒,而是她宋淑柔的女兒。
后來,隨著宋清婉長大懂事一點,她越來越害怕。
萬一宋清婉去做親子鑒定,頃刻就能讓她所有的謀劃灰飛煙滅。
于是,她策劃了一場救命之恩。
她買通了一個貨車司機,在他開車沖向放學路上的宋清婉時,自已沖出去,將嚇呆的女孩推開,自已則讓車頭擦傷了手臂。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袖,她忍著疼,看向驚魂未定的宋清婉,努力擠出一個虛弱又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她在宋清婉眼中看到了徹底的信任和感激。
從此,宋清婉徹底對她放下了戒心,言聽計從。
宋淑柔開始一點點地,將自已滿心的怨毒和扭曲的人生觀灌輸給她。
“婉兒,人活著就要為自已打算。”
“宋家的一切本來就該是你的,憑什么要分給別人?”
“想要的東西,就要不擇手段地去爭,去搶,心軟只會害了自已。”
“你看媽媽,就是太善良,才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滿意地看著這個流淌著宋清執和宋淑華血液的孩子,在她日復一日的教導下,眼神漸漸失去了曾經的純凈,變得冷漠,甚至內心陰郁。
如她所愿,那兩個自詡善良高貴的人的孩子,到底還是在她這個陰溝里的老鼠的教導下,長歪了。
她高興壞了,心底充滿了報復得逞的快感。
她原本的計劃,是攛掇宋清婉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在她最志得意滿的時候,再親自揭開血淋淋的真相,讓宋清婉崩潰,讓宋清執和宋淑華痛苦終生!
可惜,這一切都被顧承聿破壞了。
她暴露了。
再然后,就是宋清執的瘋狂報復。
那個看起來溫潤儒雅的男人,骨子里藏著驚人的狠厲和瘋狂。
他沒有把她交給法律,可能覺得那太便宜她了。
他把她關進了一家瘋人院。
她被注射藥物,整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想自殺,連咬斷自已舌頭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那一天,一個護工靠在門邊打盹,門虛掩著。
她用盡了這輩子最后的力氣,掙扎著爬下床,踉踉蹌蹌地沖出門,朝著走廊盡頭那扇窗戶狂奔而去。
身后傳來護工的驚呼和追趕的腳步聲。
她不管不顧,臉上甚至露出笑意。
她猛地撞開窗戶,縱身躍下。
急速下墜的風聲掠過耳畔,短暫而自由。
然后,一切歸于黑暗。
她終于,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