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都驚了，頭一次聽到這么小眾的詞匯。
九黎之地，皆為王土。
所有子民，皆為王臣。
酋皇是蠻族的領袖，只有他質問別人造反的份兒，怎么還有人敢問他造反？
簡直倒反天罡！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位蠻族老者此刻眼窩深陷，形容枯槁，話語中透著一股子暮氣，很疲憊地揮揮手。
“國師，算了吧，就當給朕一個面子，不要為難他們了...”
“哼，算了？”
幽魅姬強硬無比，一雙丹鳳眼死死盯著他。
“酋皇大人，我們黑蓮教和你之前的交易，可并沒有給你面子這一款項！”
“當初世尊答應助你成就元神，你幫我收集部落圖騰，這可是互利互惠的買賣，誰也沒有吃虧！”
“現在我教能給的都給了，你們蠻族除了一半的部落上交以外，還有那么多把持著圖騰不肯聽令！”
“你告訴我，到底誰欠誰的？？？”
眾人腦中轟的一聲，只感覺快要炸開！
交易...竟然還有交易...
他們的酋皇，為了元神，竟然把所有部落都賣了，只為給自己謀取私利！
原來這些年一直不露面，就是拿了黑蓮教的好處在暗中發育，任由幽魅姬胡作非為。
這無異于晴天霹靂，把他們雷得外焦里嫩。
酋皇苦澀答道：“是我們欠你的...”
“不！是她欠我們的！”
下面有人大喊挑頭，眾人熱血上涌，紛紛高聲附和。
“沒錯，幽魅姬掌權以來，倒行逆施，連年暴政，把我族搞得烏煙瘴氣，還損失了各地邊關，被人打到了家門口，幾乎快被亡國，這算誰欠誰的？？？”
“對啊，分明是她欠我們才對！”
“此女心思歹毒，意在壞我蠻族氣運，陛下切不可被她蠱惑！”
“老臣斗膽，懇請陛下誅殺妖女，驅逐邪教！”
“誅殺妖女，驅逐邪教！”
“誅殺妖女，驅逐邪教...”
宮里的人大喊，外面六軍將士也跟著高呼，整座蒼鸞王城的蠻民全都跟著吶喊！
在前線與人族聯軍浴血奮戰的士兵們也在大吼！
甚至已經釀成大錯的虎衛軍都情不自禁跟著大潮狂呼！
統領阿爾丹失魂落魄，無力跪在地上，兵器滾落掌下，喃喃自語：
“誅殺妖女，驅逐邪教...”
面對如此煌煌大勢，所有軍民上下一心，但凡酋皇今日真能誅殺妖女，必將重拾民心！
屆時攜帶王者歸來的氣魄，整理河山，收拾殘局，說不定真能逆風翻盤！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酋皇竟然做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面帶懇求，動作小心翼翼，無視所有軍民的呼聲，向幽魅姬低頭輕訴：
“朕...我、我還需要那東西，你能不能再給我，我要的不多，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還要？？？”
幽魅姬斜睨酋皇，面帶不屑，仿佛看一條乞討的狗！
“此物在我們黑蓮教內，都是供不應求的寶貝，你真以為是你家王宮里的大白菜，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國師，我真的需要，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點吧！我只需要一步，再有一步就能成功蛻變元神，你要什么我都答應你！”
“好，那我要你的命呢？”
“呃...”
酋皇一時卡住，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宮門的眾多將領和朝堂權貴都懵了！
這還是...他們的酋皇？
怎么如此卑躬屈膝，面對一個邪教女子，放棄尊嚴被摁在地上反復蹂躪，不知廉恥為何物？
“陛下，你究竟在說什么？！”
“快點斬殺妖女，將士們都在看著你啊！”
“速速撥亂反正，百姓們都在等著你啊！”
“不要執迷不悟了，現在醒悟還來得及...”
面對軍民聲嘶力竭的呼喊，酋皇像是沒聽到般，還在癡癡地看著幽魅姬，像極了快餓死的討吃鬼。
幽魅姬嫌棄地撇過頭，不想多看叫花子一眼。
“那好，我要你現在當面給他們下命令，把六鎮附屬部落的所有圖騰全部收繳上來，先完成當初交易的承諾，你做不做？”
“做，做，當然做！”
酋皇連忙對著宮門口招手，對百官下令。
“快，派人把所有圖騰都收集起來給國師，反正你們留著也沒什么用，正好...”
“陛下！！！”
蒼鸞王室中走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親王，頓足捶胸，痛心疾首，哆嗦著手指點他。
“你知道現在外面什么情況嗎，人族的聯軍已經打進來了！北面三鎮淪陷，王城也被攻破，將士們正在每條小巷上殊死抵抗，為我們爭取最后的機會，而你！”
“還在這里執迷不悟，吃里扒外！”
“沒有了族群，沒有了部落，你就是成為元神又能如何？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是否對得起列祖列宗，還有當年反抗巫族浴血翻身的蠻族先民？？？”
酋皇眼神躲閃不敢看他，軟語哀求極盡卑微。
“老王叔，你們就幫朕一次吧！只要朕成功練就元神，九黎之地仍舊是蠻族說了算。亂世之中，唯有頂尖強者才能與天下對話，不然我們只能淪為魚肉。”
“糊涂！”
老親王大聲怒斥：
“你還看不出來嗎，幽魅姬就是在利用你！她并不是真的想跟你做交易，而是把你剩余價值榨干之后，就一腳踹開，根本沒有任何誠意！”
“醒悟吧，孩子，蠻叔是看你長大的，不要一意孤行。”
“你還有族人、子民、士兵，你要為他們的未來擔起責任...”
我不！！！
酋皇這時候語氣突然硬朗起來。
他狀若瘋癲，披頭散發，滿嘴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對著門口縱聲咆哮。
“你們不懂，短暫的陣痛不能代表什么，長遠的目光才能帶領族群壯大！”
“你們以為自己很重要嗎？你們以為我很需要你們嗎？那就真的想錯了！”
“實力，唯有實力才能上桌！”
“沒有元神期修士，小族就無法跳出九黎，分出元念化身征戰天下！想和大族平等對話，談何尊嚴？？？”
“只要我成為元神期修士，蠻族隨時隨地都能重新恢復鼎盛，而你們只會在下面扯我的后腿，用滿嘴的仁義道德來綁架我，殊不知強者不受約束！”
“倘若今日我族有元神尊者在世，誰敢來犯九黎？回答我，看著我的眼睛！！！”
眾人一時間被奪走氣場，竟然沒一個人能對話。
他們無助地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唯一的寄托都在酋皇身上，可對方讓他們閉嘴。
像極了小時候，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他們原來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酋皇？”
“誒，我在~”
幽魅姬突然輕輕一喚，窩里橫的酋皇立馬換了一副面孔，變得極為恭敬諂媚，和剛才判若兩人！
“國師，我這就讓他們給您送來圖騰，需要一點時間，稍等。”
“不急，我現在又有了個新的想法。”
“您說，你有什么要求我全都滿足！”
“我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
一時間酋皇沉默了。
他身軀微微顫抖，隱約預感到了什么，竟然有些害怕起來。
果然怕什么就來什么！
幽魅姬直接給他拋出了一個重磅難題！
“剛剛罵我的這個老家伙，我不想殺他臟我的手，就由你來代勞吧，殺了他，我們的交易就繼續。”
蒼鸞王室的老親王聞言大怒！
“妖女，你休想挑撥離間，致使我族內亂，居心險惡，真是惡心！不需要吾皇動手，我大不了自刎謝罪！”
說完，他竟然就要自我了斷，終結自己的生命，不想讓酋皇為難。
旁邊文武眾官大驚，雖然也明白了幽魅姬的惡毒之計，但誰都不忍看老親王自裁，連忙想要上前阻止。
“跪下！”
幽魅姬大喝一聲，周邊數十根圖騰柱發尾，金色的愿力之海浩浩蕩蕩，一下子把老親王束縛在原地，連自殺都做不到。
“本國師讓你死了么？給我聽著，今日你這些反賊，一個都別想好！
酋皇還在等什么，殺了他，來啊？！”
酋皇低著頭，還在劇烈掙扎。
他知道，今日如果自己真的殺人，那么日后在蠻族的威信將徹底蕩然無存，所有人都將對自己失望透頂！
但在元神的誘惑下，他為此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亡國的風險，沉沒成本的巨大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王叔...我...”
“來，來啊，你不是想成就元神，帶領我族崛起嗎，那就來！”
老親王肩膀抖動，事到如今卻已看開，大聲支持他的決定。
“不要婆婆媽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殺了我，干脆點！”
“王叔，我真不是...”
酋皇還在猶豫，還在掙扎，他的道心正在劇烈黑化，那是難言的煎熬。
“麻利點，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老夫如果下黃泉轉世，一定要做蠻族的鬼，帶領陰間眾多族人繼續爭取一線生機，快點殺了我，別讓我瞧不起你...”
噗——
老親王看著自己殷紅的胸膛，象征著蒼鸞至高權力的霜刃戰刀穿膛而過，目光呆滯，喉嚨堵住，最后也沒能瞑目！
酋皇伸回手掌，戰刀歸位，顫抖著身子自言自語，如果從下往上看，竟然發現他滿臉猙獰！
“王叔，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眾人都已經張大嘴巴，像是雕塑一樣站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今日發生的一切！
幽魅姬終于笑了。
她罕見地露出笑容，綻放嘴角如同幽蘭，散發迷人又危險的氣息。
“很好，你做的不錯，我黑蓮教對于聽話的人，向來都很慷慨。”
攤開白皙的手掌，一顆冰糖般的不規則單晶體，就這么靜靜躺在上面，酋皇眼中立馬迸發出熾熱的目光！
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了過去。
幽魅姬沒有躲，就這么讓他拿走，靜靜看著他扔進自己嘴里狼吞虎咽，而后露出一副極度歡愉的表情。
但不可否認的是，其身上確實有了明顯的變化，仿佛向元神又邁進一步。
但還差一步！
仿佛天涯咫尺之間，明明感覺很近，卻又不知道有多遠。
幽魅姬又從人堆里指了一個人，是六鎮兵馬的元帥之一，再次對酋皇下令：
“來吧，再對著他砍一刀，我再給你一粒元念結晶。”
酋皇喉頭蛄蛹，已經被美妙的感覺沖昏了神志。
元念結晶，元神期大能元念化身隕落后，被即時收攏到的晶體，擁有部分元神期對天地虛空以及當前修為的理解，是領悟元神期的絕世珍寶！
前兩波靈潮，黑蓮教在萬會年曾滅殺過元神期修士的元念化身，得到大量的元念結晶，這是何等的底蘊，誰不眼饞？
酋皇食髓知味，自然甘之如飴。
他嘴上說了一句‘對不住’，手上的霜刃戰刀已經拋出！
眾人眼睜睜看著無法阻攔，一個個目眥欲裂，那名元帥倒是慷慨，臨死前大笑一聲，帶著生前的豪邁。
“陛下，臣盡忠了，死而無憾，無愧祖先，無愧黎民，啊哈哈哈哈...呃...”
霜刃再染忠臣血，幾人歡喜幾人愁？
酋皇迫不及待把幽魅姬手上那粒新的元念結晶叼走，匆匆忙忙吞下煉化，臉上又情不自禁露出飄飄欲仙之感，仿佛上癮發作。
然而，還是只差元神期一點兒！
就一點兒！！！
“來，再來一刀，給我殺了那個叫得最兇的...”
幽魅姬像逗小狗一般，又拿出一粒黃豆大的元念結晶。
不過話沒說完，外面突然騷亂起來。
兵戈相撞和慘叫之聲乍起。
“不好啦，巫族竟然尾隨邊軍，也殺進來城里來了！”
蠻族所有人包括酋皇大吃一驚。
巫族？
他們先前有六鎮兵馬布防，一直在中黎之外的窮山惡水游蕩，現如今邊境空虛，反而放進了宿敵！
“呵呵，道友還要耍他到什么時候？”
一名面部至脖頸爬滿靛青色咒紋的老嫗顫顫巍巍來到霜刃宮門口，外披黑色巫袍，頭上兩邊各三對骨簪，身后烏泱泱數不清的人頭，全是巫族戰士！
“巫族大祭司，巫瓊燕？”
酋皇一下子站起身來，如同刺猬一般支棱起來，如臨大敵！
巫族大祭司笑呵呵拄著手杖進來。
“蠻楓，你好歹也是蠻族堂堂的大神通者，竟然被一個女娃子耍得團團轉，落得如此田地，我是該夸你癡呢...
還是該罵你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