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
奠基儀式要開始了。
趙全軍站在國際到達出口外。
今天是長三角汽車零配件產業園奠基儀式的大日子，他特意推掉了清晨的兩場籌備會，親自來接兩位關鍵人物。
通用汽車副總裁赫曼，還有摩根士丹利亞洲區負責人約翰遜。
遠處傳來行李箱滾輪劃過地面的聲響，趙全軍抬眼望去，就見赫曼穿著一身炭灰色定制西裝，挺著微凸的肚腩走在前面，手里還拎著個印著通用汽車logo的皮質公文包。
跟在他身后的約翰遜則是典型的華爾街精英打扮，深藍色條紋襯衫搭配絲質領帶，鼻梁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手里的筆記本電腦包一看就價值不菲。
兩人都是一米九以上的大塊頭，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趙！好久不見！”
赫曼老遠就揚起手，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可眼神掃過趙全軍身后那輛銀灰色的稻殼豐田卡羅拉時，笑容明顯僵了一下。
約翰遜也注意到了那輛車，鏡片后的眉頭微微蹙起，顯然沒料到趙全軍會用這種親民的車型來接他們。
趙全軍快步迎上去，主動幫約翰遜接過電腦包：“赫曼，約翰遜，一路辛苦了。車子就在前面，咱們先去奠基現場，路上再聊。”
他刻意避開了兩人打量汽車的目光，轉身帶頭走向停車場。
赫曼和約翰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幾分詫異。
上次趙全軍去底特律考察時，通用汽車給安排的可是加長林肯，怎么回到他自己的地盤，反而換成了這么不起眼的小車？
等坐進后座，兩人的不適感更明顯了。
赫曼的膝蓋頂到了前座靠背，約翰遜只能把腿斜著伸到旁邊，原本寬松的后座瞬間變得擁擠不堪。
“趙，你這車就是稻殼豐田卡羅拉吧？”
赫曼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膝蓋，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看著也不太行啊，坐起來比我們公司的員工通勤車還擠?！?/p>
趙全軍正發動車子，聞言側過頭笑了笑：“赫曼，你也不看這車多少錢一輛?！?/p>
“我們現在搞活動，折算成美金也就一兩千?！?/p>
“再說了，豐田汽車在你們阿美莉卡的售價更低，卡羅拉最低配不是才四五百美金么？”
“一輛幾百美金的車，你指望它能有多大空間？”
這話一出，赫曼瞬間閉了嘴。
他當然知道豐田在北美市場的低價策略，就是靠著這種低成本車型，豐田這兩年在北美市場份額一路飆升，把通用汽車逼得節節敗退。
要不是趙全軍牽線搭橋，通用根本沒機會這么快進入龍國市場，想到這里，赫曼心里的不滿又壓下去了幾分。
車子緩緩駛出機場，匯入車流。
約翰遜透過車窗看著路邊掠過的高樓大廈，突然開口：“趙，我聽說你們龍國滬城的領導不讓你在園區拿地？”
他回頭瞥了眼后視鏡，后面跟著一長串黑色轎車，車身上的國徽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等下見到他們，要不要我們幫你說說話？我想龍國的領導應該會給我們面子?！?/p>
趙全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
他當然知道后面車隊里坐的是誰。
外交部副部長、江浙滬三地的主要領導，還有負責長三角經濟開發區的那三位老熟人，劉慶祝也在其中。要是換成平時，赫曼和約翰遜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面那些更舒適的公務車，可今天他們只能擠在自己這臺小破車里，這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
“不用了?！壁w全軍輕輕搖頭，“我已經拿下了園區外面的五千畝地，本來就只是想做些配套廠，也沒想著掙大錢?！?/p>
他心里清楚，約翰遜說這話看似是幫忙，實則是在試探。
這些外國資本家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他們之前以為自己在龍國國內人脈通天，可來了之后發現滬城領導對自己并非完全信任，就開始用這種方式敲打他。
說實話，趙全軍打心底里看不慣這些洋鬼子在龍國國內趾高氣揚的樣子。
可他沒辦法，誰讓人家手里有錢有資源呢？
尤其是摩根士丹利，后面車隊里的領導，有一大半都是沖著約翰遜來的。
現在龍國正缺外匯，國企轉型需要錢，基礎設施建設需要錢，只要約翰遜愿意從指縫里漏點錢出來，就能幫一大批企業渡過難關。
這種時候，根本沒法跟人家硬氣。
赫曼見趙全軍不接茬，又找補了一句：“趙，我們可是朋友，你就算讓我們幫忙，我們也不會不管的。”
這話里的譏諷再明顯不過，仿佛在說“你看，沒有我們你連塊地都拿不到”。
趙全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赫曼，我來接你們可不是為了這事。你們通用汽車能在龍國投資建廠，我很感謝你們，但我們之間的合作是公平的?！?/p>
他轉過頭，眼神變得嚴肅起來：“我特意過來接你們，是想跟你們說，不要派一些不懂龍國國情的工程師來。”
“為了我們能一起賺錢，我這邊會推薦幾個人選，你們可以直接用，也可以自己派人來，但我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我的話?！?/p>
這話可不是客套。
趙全軍今天特意跑這一趟，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等奠基儀式結束，龍國方面就會跟赫曼簽署正式的合作合同。
通用汽車是大股東，這家中外合資的汽車零配件廠自然是通用占主導地位，到時候赫曼說怎么干，就得怎么干。
趙全軍最擔心的就是通用派來一群愣頭青，按照美國的標準在這里建工廠。
他們可能會要求建超高標準的環保設施，或者按照美國的工時制度安排生產，這些在龍國根本不現實，最后只會耽誤工期。
現在趙全軍正等著這家零配件廠早日投產。
他的稻殼汽車現在主要靠豐田供應零部件，可豐田最近總是有意無意地卡他的脖子，要么延遲交貨，要么提高價格。
要是能跟通用合作，他就能擺脫對豐田的依賴，到時候稻殼汽車的產能和利潤都能再上一個臺階。
所以這些話，他是掏心窩子說的。
赫曼聽到賺錢兩個字，臉上的嬉皮笑臉瞬間消失了。
他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鋼筆，認真地看著趙全軍：“趙，你的建議我會跟總部談?！?/p>
“要是總部覺得你說的對，我們會考慮你的推薦人選。”
他一邊說一邊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連標點符號都沒放過。
在商言商，赫曼雖然平時愛調侃，但涉及到工廠建設這種大事，他可不敢馬虎。
坐在旁邊的約翰遜也附和道：“赫曼，趙說的話沒錯。龍國國情跟我們美國完全不同，摩根士丹利的意見也是讓你們找能在龍國吃得開的工程師來負責整個工程?！?/p>
“這筆投資是我們借給通用的，要是最后收不回來，大家都沒好處?！?/p>
約翰遜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
摩根士丹利這次給通用的貸款額度高達五千萬美金，要是工廠建不起來，或者投產后無法盈利，通用很可能會面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到時候摩根士丹利的這筆錢也會打水漂。
所以他比誰都希望工廠能順利推進，自然會站在趙全軍這邊。
赫曼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他放下筆，揉了揉眉心：“二位的建議我都會聽，不過這種事情我做不了主，還是要跟總部再討論一下?！?/p>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筆記本封面，眼神里帶著幾分無奈。
趙全軍通過后視鏡把赫曼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瞬間有了答案：“是不是你們總部已經定好了人選？”
赫曼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是這樣的。跟著我一起來的威廉，會直接留在龍國負責工廠的營建工作?！?/p>
“他是總部認定的總工程師，在通用工作了二十年，負責過三個大型工廠的建設項目，不是我說換就能換掉的。”
“我本來想早點跟你說的，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趙全軍心里微微一沉，看來自己的建議還是提晚了。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說不定這個威廉真有兩把刷子，能把事情做好呢？
他笑了笑：“那行吧，赫曼你也別糾結了。這件事情不用上報總部，就讓威廉總工程師先干一段日子再說。要是真有什么問題，到時候再調整也不遲?！?/p>
其實趙全軍心里還有一層沒說出來的想法。
建廠花的錢又不是他的，雖然他有股份，但那點股份是用稻殼汽車的股份和通用置換來的，他自己一分錢都沒花。
就算工廠建設出了點問題，他的損失也有限。
當然，他還是希望工廠能順利推進，畢竟這關系到他擺脫豐田掣肘的計劃。
赫曼見趙全軍這么通情達理，頓時松了口氣。他把筆記本收進公文包，靠在椅背上笑道：“趙，還是你通情達理。等工廠建成了，我肯定給你爭取更多的分紅。”
趙全軍笑了笑，沒接話。
他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奠基現場，心里暗暗盤算著。
接下來的關鍵就是跟威廉打好關系，要是能讓威廉接受自己的建議，工廠建設就能少走很多彎路。
至于那些領導和資本家之間的周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在商場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這句話他比誰都清楚。
車子駛進奠基儀式現場的停車場，遠遠就能看到那塊巨大的奠基石，上面用中英文刻著“長三角汽車零配件產業園”幾個大字。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穿著正裝的政府官員，有拿著相機的記者，還有穿著工裝的施工人員。
赫曼和約翰遜推開車門，立刻有工作人員迎了上來。
今天的重頭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