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內，孫祥剛剛的舉動都被朱武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他的離職肯定有問題，否則李局也不會單獨讓自己來找這個人。

“男子漢大丈夫，沒什么不能說的，這也是李局交代的，領導對這件事非常關心。”

孫祥一臉的意外，“李局長真的關心我的事？”

“當然了，騙你干什么！”

朱武笑著回應，這時在觀察孫祥的表情變化，很明顯對于李局在這件事上的關心，孫祥的情緒出現了較大的波動，朱武擁有非常豐富的審訊經驗，這些用在平時交際上同樣管用。

孫祥點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豁出去了，反正錯我的人又不是我，沒什么好怕的，我根本不是主動離職，完全是被逼的。”

“被逼的？”

“對。”

孫祥說出了自己的經歷，他是專門負責特殊類型病人藥物研發的，組建了團隊，經過幾年的努力也算是小有成就，發現了藥物對病情抑制機制，因此獲批了一項國家級的藥物研發立項，整個團隊都非常高興，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認可，于是將更多時間投入進去，差不多過了一年半，無意中發現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盜用，而且發到了醫藥研究的刊物上面，署名居然是另外一個部門的女同事，于是他立刻去找領導，領導的態度更是讓他生氣，等于是默許了這種行為，只是說可以對其進行一些補償，希望內部解決，不要聲張，他后來才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家里背景極強，如果說真的把這件事鬧大，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在這個行業里立足，如果不是第二件事，或許就這樣忍了。

孫祥說到這里停下，手微微發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成果被人盜用，而且還是用這種近乎強盜的方式，讓他難以忍受，只是礙于對方的特殊背景，無奈接受。

“后來又出什么事了？”

“專項資金。”

孫祥咬緊牙，“我真的沒想到會有人無恥到在科研經費上動歪心思，借著這個名目高價采購設備，隨便一個都要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但是這些設備根本無法使用，系數不達標，精確度不符合標準，就是一堆毫無用處的廢鐵，于是我再一次去找領導，得到的回復是通過正常招標手續購買，完全合情合理。這樣的回復當然無法讓我滿意，通過私人關系一查更是讓人生氣，那些設備價格極其便宜，根本達不到科研設備標準。”

“為什么不告發？”朱武問道，“這種情況，只要你手里有證據可以直接向上級部門舉報。”

“朱隊，沒你想的那么容易，他一個副職領導就敢公然這么干，上面肯定有人護著他，告也沒用，而且我的家人受到威脅，我的所有信息都掌握在他們手里，我不怕出事，但是年邁的父母、妻子還有孩子，我怕了，選擇主動辭職，遠離是非之地，很快康靈醫院的人就找到我，承諾給我一份更優厚的待遇，研發出一款可以治療精神抑郁病人的藥物，造福于民，我看過他們提供的藥方，感覺確實可行，所以就答應了。”

孫祥點了一根煙，過去的事，真的不想再提，醫療這個行業早就爛了，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從藥到設備最后到醫院的高層，都在想著法的搞錢，更有甚者利用自己手里的特殊權力把親戚都弄到醫院里，即便是食堂和保安崗位都不放過。

朱武陷入沉默，孫祥的遭遇確實讓人氣憤，這里面除了有人濫用職權謀私之外，很明顯還涉及黑惡勢力，利用黑惡勢力威脅孫祥，迫使其主動放棄，投鼠忌器，不敢去告發那些人。

朱武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是說如果市公安局立案調查，你敢拿出證據指證那個人嗎？”

“市公安局查不了。”

孫祥搖頭，苦笑了一下，“朱隊，我沒有別的意思，這里面不涉及刑事犯罪，我所屬的原單位又比較特殊，雖然是在凌平市，級別上對應的是省級，如果真的想查，必須是省紀委監委，那就不是一個承諾或者是一腔熱血可以解決的事。”

“但是你要相信李局長，他既然選擇插手這件事，那就一定會查到底，只要有確鑿的證據，以市公安局的名義直接送到省紀委，肯定會引起重視，這樣問題就解決了。”

朱武看向孫祥，他在努力說服對方，而且他相信這個時候如果是李局在場，肯定也是這樣的選擇。

“談何容易。”

這時聽到了敲門聲，服務生端著菜盤進來，小心擺在桌子上，“都上齊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喊我。”

“好，謝謝，有酒嗎？來一瓶白的。”

朱武平時不喝酒，刑偵支隊有規定，因為隨時可能有案件發生，那就預示著隨時要出警調查，即便是休息時間也嚴禁飲酒，當然今天是例外。

“好，稍等。”

很快酒送過來，朱武擰開，兩個杯子倒滿，“先喝一個。”

一杯白酒直接一口悶了，朱武又倒了一杯，這一次沒說話，再一次一口悶。

兩杯白酒下了肚，朱武一口菜都沒吃，臉很快紅了，“我是粗人，所以非常敬佩你們這些科研人員，因為你們做的都是普通人做不了的事。每年那么多病人等著救命，救活的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家庭，我有個弟弟，親的，十幾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沒了，當時我在醫院里陪他，看著他飽受病痛折磨，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人能研發出一種藥救弟弟的命，以后讓我當牛做馬干什么都行，可惜，藥沒少吃，最后人還是走了。”

這是朱武的親生經歷，想到病逝的弟弟，不由得眼眶泛出淚光，鐵打的漢子也是有感情的，他不想被人看到，借著轉頭的時候快速擦掉。

“喝。”

孫祥看著朱武，“我沒那么大酒量，真的，平時不喝酒。”

“今天破例，陪我喝一杯。”

朱武就是要用這一瓶白酒拿下孫祥，從他在精神病院里出手阻攔就能看出來，他是一個心有熱血的人，只是擔心傷害到家人，所以不得不忍氣吞聲。

一杯白酒下肚，孫祥頓時感覺心頭一熱，忍不住地看向朱武，他聽說過李威的事跡，知道他是一個好領導，一心為了老百姓著想的好官，但是這件事一旦真的捅出去，還是太大了。

“今晚就喝酒，不提其他的事，你說得對，你我皆是牛馬，又能做什么，忍氣吞聲，只求一個安穩，這輩子幾十年就過去了，別再有下輩子，即便是有也不再做人，太累，心累。”

朱武拿起酒杯，剛剛的那番話，看似是在感慨，但是每一個字都說到了孫祥的心坎里。

人就這一輩子，幾十年而已，所以真的沒有必要忍氣吞聲，窩窩囊囊地活著，想到自己的心血被人偷走，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就是一群道貌昂然的渾蛋。

一杯白酒再一次喝下去，孫祥的手重重落在桌子上，“男人如果連血性都沒了，那他媽還不如太監，那些事都是單位的副院長何在搞出來的，何在的媳婦在省衛監委，這兩口子沒一個好東西，表面維系婚姻，私下里都養情人，更是各種名目搞錢，至于那個盜用我的科研成果的叫方英，她老子也是省衛監委的，還是個大領導，聽說還有更大的背景，所以研究所里的那些狗都想辦法地舔她。”

孫祥確實有了幾分醉意，一直堵在心里的話終于說了出來，確實痛快，他端起酒杯，“朱隊，我就是個普通老百姓，一個都得罪不起，只能裝孫子，您給我說句實話，真的能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