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森心臟狂跳，后背的襯衫瞬間被冷汗?jié)裢浮?/p>
他腦中一片混亂，魏榕的每一個問題都敲在他最心虛的環(huán)節(jié)。
他本想打個時間差，利用魏榕不在形成“既定事實”，哪里能想到她突然回歸，更是直接闖入了這個刻意避開她的會議現(xiàn)場！
他甚至不敢去看魏榕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只能語無倫次地尋找借口：“我……我……我以為……我以為您……您還沒回來……”
這個蒼白的理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你以為？”魏榕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帶著強大的壓迫感，“張縣長主持縣委日常工作的權(quán)限很明確，是‘主持’！不是‘取代’！你主持政府工作、政府會議是名正言順。”
“但處分一個副科級黨委干部的程序呢？！”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寒流，讓整個會議室的溫度降到冰點，然后轉(zhuǎn)向吳新田，語氣冷峻而清晰地指向程序的核心：“吳書記，黨章和紀委工作條例怎么規(guī)定的？”
“調(diào)查完畢，需要給予處分的，首先要提交到哪里研究決定？”
吳新田迎著魏榕的目光，聲音清晰洪亮，如同重錘敲響警鐘：“魏書記，程序非常明確?！?/p>
“縣管干部給予黨紀處分，首先應(yīng)當由縣紀委常委會集體審議討論，在充分核查事實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形成處分建議?！?/p>
“只有經(jīng)過紀委常委會形成正式意見后，涉及較重處分或者情況特殊的，才應(yīng)當將處理建議提請縣委常委會審議，由常委們根據(jù)紀委提出的建議進行討論并作出最終決定！”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釘子，死死釘在程序正義的基石上！
“聽到?jīng)]有？！”魏榕的目光倏然轉(zhuǎn)回張超森身上，那眼神里已不僅僅是慍怒，而是近乎于審判的凜冽！“處分江昭陽同志的問題，吳書記，你們紀委常委會研究過嗎？”
“形成正式意見了嗎？”
吳新田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向張超森，那目光沉甸甸的。
所有的眼神壓力再次匯聚在張超森身上。
張超森張著嘴，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感覺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滾燙的沙子，又腥又澀。
他臉色徹底灰敗下去，剛才還能勉強應(yīng)付幾句，此刻在魏榕如此清晰的、帶著職務(wù)與程序雙重碾壓的質(zhì)問下，更是徹底失語。
他甚至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會議桌似乎都在旋轉(zhuǎn)。
他想反駁，他想解釋“事急從權(quán)”，他想提所謂的“線索重大、影響惡劣、需要盡快處理”……
可是，在這個已經(jīng)撕開的口子面前，在魏榕那冰冷而強大的氣場籠罩下，在程序正義的明確條文面前，任何蒼白的辯解都像是垂死掙扎。
他剛才是如何強勢引導(dǎo)會議的場面還在腦海中閃現(xiàn)，此刻卻成了巨大的諷刺。
魏榕不需要他回答，她環(huán)視著每一位參會的縣委常委，那目光沉靜卻又帶著千鈞之力：“程序顛倒！”
“紀委常委會的職能被架空！”
“常委會的議題被臨時添加、且繞開書記！”
“這是在集體決策，還是在搞個別突襲？這是在行使常委會的職權(quán)，還是某些人罔顧制度、繞開規(guī)則、試圖‘先斬后奏’？”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敢出聲。
張超森剛才敢于呵斥吳新田，是因為他占據(jù)了職務(wù)效應(yīng)的心理優(yōu)勢。
可現(xiàn)在，面對的是縣委核心、真正“班長”的魏榕！
任何言語上的頂撞，無異于正面硬剛，直接撕破臉皮，更是將自己推向違抗組織程序的深淵！
更為可怕的是，在場的常委們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魏榕此刻展現(xiàn)出的磅礴氣場和對組織規(guī)則無懈可擊的理解與掌控力。
現(xiàn)在魏榕已獲得了大多數(shù)常委的認可和支持，甚至迷信崇拜，且還有疊加的職務(wù)效應(yīng)。
誰敢在此刻，為了一個明顯程序嚴重錯誤、而且已經(jīng)落了下風的張超森出頭？
沒有利益捆綁到這個地步！也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
張超森只覺得腦門嗡嗡作響，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巨大山岳當頭壓下，壓得他喘不過氣，壓得他腰桿挺不起來，壓得他喉嚨只能發(fā)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他徹底啞然失聲了，像個泄了氣的破皮球，徹底萎頓在寬大的、象征著縣政府頭號權(quán)力的座椅上。
那張真皮座椅此刻仿佛長滿了尖刺，讓他如坐針氈。
他僵硬地坐著，目光呆滯地看著光滑如鏡的會議桌面，桌面上模糊映出自己那張褪去所有血色、寫滿狼狽和無措的臉。
他精心策劃的一場針對江昭陽的預(yù)謀，在這個意想不到的時間節(jié)點，在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面前，在規(guī)則的冰冷鐵拳之下，瞬間土崩瓦解，變成了一出滑稽可悲的鬧劇。
只有桌下他那只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泄露著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縣長內(nèi)心那排山倒海般的羞恥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會議室空氣凝滯，沉重得令人窒息。
魏榕的聲音劃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像一把鋒利的刀切開了膠著的空氣：“會議紀要呢？拿一份給我看。”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一張張面孔，那目光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審視，仿佛要穿透所有表面上的平靜與服從。
一名工作人員急忙起身，小步趨前，將一份薄薄的打印紙雙手呈上。
魏榕接過，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能感覺到那薄薄幾頁紙所承載的份量。
她垂首，視線如同探針，逐字逐句地深入那幾頁紙的肌理，會議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以及愈發(fā)粗重、難以掩飾的呼吸聲。
驟然間，她抬起頭，目光如電，精準地釘在吳新田身上，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驚詫與探尋：“吳書記，這里面似乎沒有提及任何動機??？”
魏榕揚了揚手中的紀要，那幾頁紙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江昭陽同志欠債的目的是什么呢？”
“動機被誰有意無意地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