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晨光,勉強穿透地極山脈厚重的云霧,落在布滿碎石的山道上。
歷麟鋒拄著暗淡的圣劍,腳步虛浮地往前走。
玄色錦袍沾滿塵土,原本繡著的銀線天平紋路黯淡無光,連周身的功德神光都弱得幾乎看不見。
他眼下泛著青黑,胡茬冒出半寸,往日里冷峻挺拔的身影,此刻只剩滿心的頹然。
近一個月的搜尋,像一場毫無希望的徒勞。
天魔如同人間蒸發,追蹤符的氣息早在三江河口便徹底斷絕。
主神的怒火一道比一道凌厲,先是免了他緝刑使的官職,再是罰去百年功德,最后一道諭令更是冰冷刺骨 —— 十日內再尋不到天魔蹤跡,即刻逐出神庭,打入鎮魔塔受刑。
“歷大人,又要往哪走?”
身后傳來一聲帶著譏諷的問話,說話的是神罰司新晉的副使趙坤。
他身著嶄新的鎏金鎧甲,腰間佩著靈光閃爍的長刀,與歷麟鋒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前日那道波動,就在這附近。” 歷麟鋒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前方連綿的山巒,“雖看著是圣級異象,但天魔詭異,說不定是他用了某種邪術偽裝。”
“呵,圣級異象?”
趙坤嗤笑出聲,停下腳步轉身對著眾人攤手,“諸位聽聽,這都什么胡話?天魔不過是神橋境修為,就算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引動星辰共鳴、法則顯化!歷大人,你莫不是被那魔頭嚇破了膽,連基本的境界常識都忘了?”
隨行的兩名神罰使也紛紛附和。
“就是,這一個月繞著地極山轉了八圈,連個魔影都沒見著。其他方向好歹還能找到點魔氣殘留,就這兒,干凈得跟神庭圣殿似的。”
“依我看,是歷大人想立功想瘋了。自已放走了魔頭,現在拿我們當冤大頭陪跑,真當我們閑得慌?”
神兵們的抱怨聲也此起彼伏。
“再這么耗下去,補給都要斷了!”
“主神降罪也該只罰他一人,憑什么拉著我們一起受窩囊氣?”
歷麟鋒握緊了圣劍,指節泛白。
他知道眾人說得有道理,可前日那道金黑光柱里,隱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魔息,與天魔身上的氣息隱隱契合。
這種直覺,讓他無法放棄。
“諸位再堅持一日。”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憋屈,“若是今日再無發現,我便獨自向主神請罪,與你們無關。”
“哼,早該如此!”
趙坤翻了個白眼,語氣愈發不屑,“要我說,你也別掙扎了。當初在瑯環山,為了救幾個無關緊要的部下,放跑了天魔,這就是失職!現在落得這般下場,純屬咎由自取,根本不配待在神庭!”
另一名神罰使也冷笑道:“膽小如鼠之輩,也配當緝刑使?換成是我,當初就算拼著犧牲部下,也得把魔頭留下來。現在倒好,讓我們跟著你在這荒山野嶺里喝西北風!”
嘲諷聲像針一樣扎在歷麟鋒心上。
他當初的選擇,并非怯懦,只是不愿無故犧牲部下性命。可在神罰司的規則里,功過分明,失敗就是原罪。
就在這時,大地突然輕輕震顫了一下。
起初只是微弱的晃動,可下一刻,一股磅礴的威壓如同海嘯般涌來,穿透了地極山脈特有的磅礴磁力,朝著眾人碾壓而至。
那威壓帶著濃郁的魔氣,卻又交織著淡金色的法則之力,剛猛霸道中透著一絲返璞歸真的沉靜。
所過之處,空氣仿佛被凝固,山道上的碎石紛紛炸裂,連天空中的云霧都被震得四散開來。
歷麟鋒臉色驟然劇變,瞳孔收縮到極致。
“是他,天魔!”
這威壓…… 竟然是彼岸境。
這才月余,那魔頭竟然突破了?
神橋境時便能硬撼彼岸境中期,如今真正踏入彼岸境,其戰力恐怕早已遠超同境界修士!。
“終于找到了!”
然而趙坤卻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完全沒察覺到歷麟鋒的驚恐。他揮手喝道:“所有人聽令,布天羅陣!這魔頭送上門來,正好將功補過,拿下他,主神必然重賞!”
神兵們也精神一振,紛紛取出陣旗,開始快速布陣。金色的陣紋在地面上蔓延,圣光涌動,朝著威壓傳來的方向籠罩而去。
“不可,快退!”
歷麟鋒急忙嘶吼,伸手想去阻攔,“他已經突破彼岸境,法則之力初具雛形,這陣法根本困不住他!我們這點人,上去就是送死。”
“送死?歷大人,你怕不是嚇傻了吧?”
趙坤轉頭瞪了他一眼,語氣充滿鄙夷,“不過是剛突破的彼岸境,我們這邊有三名神罰使,二十名神兵,布下天羅陣,就算是彼岸境后期也能拿下。你自已膽小,別妨礙我們立功。”
“就是!” 一名神罰使附和道,“你因蠢笨受罰,我們可不想跟著你一起。今日這魔頭,我們拿定了。”
“我們不是放棄,而是退出地極山脈,才能向主神傳遞消息,調遣更強的戰力過來。”
歷麟鋒急得渾身發抖,功德神光不由自主地爆發出來,“天魔進階,絕非尋常彼岸境可比,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趙坤嗤笑一聲,手中長刀出鞘,圣光凝聚成丈許長的刀芒,“少在這里妖言惑眾,你要是不敢上,就躲一邊去,別擋著我們建功立業!像你這種懦夫,根本不配留在神庭!”
神兵們已經布好了天羅陣,金色的光幕沖天而起,將整片山道籠罩。威壓越來越近,地面的震顫愈發劇烈,陣法光幕都開始微微晃動,可眾人依舊信心滿滿。
歷麟鋒看著眼前盲目自大的眾人,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再多的勸阻都是徒勞。
他們根本沒見過天魔的詭譎,長久以來背靠無敵的神庭,早就沒了小心謹慎的戒備,又被立功的欲望沖昏了頭腦,根本不知道天魔突破后的恐怖。
歷麟鋒握緊圣劍,周身功德神光再次暴漲。
就算眾人不聽勸阻,他也不能坐以待斃。至少,得想辦法沖出重圍,把消息傳遞出去。
遠處的山巒間,一道金黑相間的光柱隱約閃現,伴隨著極光般的彩芒,秦河的身影正緩步走來。
每一步落下,都有法則紋路在腳下顯化,天地異象隨行,壓迫感越來越強。